☆﹀╮=========================================================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顾我则笑 作者:顾一笑 她不过是做了一首诗,却因那诗被傅大将军时时压着,时时榨干了她。 可要知,她并不是真正的主儿,不过是被逼替继妹出嫁的不受宠的顾家嫡女罢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则笑,傅衍 ┃ 配角:陈湘芸,如姨娘,臻姐儿 ┃ 其它:宅斗 ☆、第 1 章 ?  娘亲生下她第二日,府里来了位得道高僧,那高僧也不知是受了歹人指使还是本就是得道高人,他入了府后便不管不顾的冲到娘亲病榻前,对娘亲道:“小姐生来命苦,夫人若是舍得,便让我度了她去罢!”   娘亲不信佛,便执意不肯。那僧人没奈何,望天长叹了声,对娘亲道:“也罢,强来的瓜不甜。我今日既出现于此,便是与这女娃娃有缘。她既姓顾,故取名则笑,乳名就以穷人家的孩子取贱名易生养为由,唤猫儿罢。”   顾则笑三字源于诗经“终风且暴,顾我则笑”一说,而猫儿便是民间流传的猫妖有九条命的典故了。娘亲最后同意了那和尚取的名字,想来也是希望她安好的。   临窗而立,顾则笑目光沉沉地望着院子的芭蕉,思绪也随着窗外的雨沉沉浮浮。眼下正是秋季,纱窗外的雨下得急,豆大的雨珠噼噼啪啪的落在蕉叶上,凭故添了几许愁肠。   “姑娘,天凉了,您可得保重身体。”李妈妈拿了件披风,仔细给她披上,劝道:“夫人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姐您,您可不能让夫人牵挂着。”   顾则笑心一窒,流落在纱窗外的眸子渐渐涌起薄雾。   母亲自她满月后便突然撒手人寰,而父亲更是对她不管不顾,母亲走了不过半月,他便急不可耐的将二姨娘杨氏扶正。自此二人关起院门过日子,她也交由李妈妈照顾。   转眼十四载已逝,前个儿杨氏忽地登门造访。进了她踏雪轩的门,便是连寒暄也怠慢,直道明了来意。   思及此,顾则笑冷笑一声,她们倒是打的好主意,只不知会不会糟报应!   原是顾则笑生母柳氏生前为她与莫家四少爷订了娃娃亲,莫家在湘城虽不及那些个朱门大户却也是书香世家。据闻,莫家四少爷是个好的,长得仪表堂堂且不提,难得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湘城人皆道若谁家闺女与莫四少成婚,将来必是享福的。   为此顾家现任主母杨氏便萌生了使其女顾言取代顾则笑嫁入莫家的歹念。而那顾言与顾则笑同月而出,不过比顾则笑晚了四日,年岁上与顾则笑相差无几,再有闺中女儿从未抛头露面,杨氏纵是做出李代桃僵之事,外人也无从知晓。   作为顾家二小姐,顾言常道比顾则笑低人一等。话虽如此,可顾言却倚仗父亲母亲的疼爱在府里横行霸道,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顾言素日里看不惯顾则笑,隔三差五的便想尽法子欺负她,若不是顾则笑坚韧,只怕府里早没了她踪迹。   前些个顾家大少爷顾进在外惹上了大人物,彼时官司正闹得沸沸扬扬,顾老爷顾雷在朝为官多载,却始终是个摆设。顾进出事,顾雷四处寻人疏通关系又苦于无门,奔走了几日,钱财外散了不少,顾进一事依然无进展。   昨个顾雷接到顾家三老爷的书信,说是傅将军夫人病重,怕是命不久矣。傅老夫人便出面为傅大将军寻门继室协助将军夫人打理府中上下。顾家三老爷与傅老将军略有私交,初闻将军大人有意娶继室,顾家三老爷便想到了侄女儿顾言,故亲笔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至湘城顾家。   然顾言是何许人也,傅将军又是何许人也!   顾言乃待字闺中且未及笈的女儿家,她还有年少的美梦,有大好的前程,有等着她的翩翩公子。而将军爷,年二十有九,他是风神俊朗,可他上有正妻下有妾室通房无数,中间还有正室妾室为其孕育的子女。若与将军为继室,身份自然尊贵不可言,然天下又有哪个女人愿意一大捧不相干的妾室通房在眼前晃荡?且适逢乱世,将军常年出征在外,便是哪日没了也未可知。   比之身份尊贵的将军爷,莫家四少爷逊色许多,不过莫四少前途无量。若是谁家闺女能沉得住气嫁与莫四少为妻,将来也是个有造化的。   “妈妈莫忧心,近来烦得紧,我不过是瞧瞧落到院里的秋雨罢了。”笑淡笑道。   可她却知,她瞧的不是落到院里的秋雨,她瞧的是被秋雨敲打的芭蕉。   望着院中的芭蕉树,顾则笑只觉得秋雨入了愁肠,真个儿把她糊弄得晕头转向。   李妈妈望着她,笑道:“这天上落的水时时有,也值得姑娘巴巴的瞧上一眼。”   顾则笑闻言瞅着李妈妈笑而不语。这时珠帘动了动,映风两手捧着一匹布入室来,她笑看着顾则笑,道:“姑娘,夫人身边伺候的穗香姐姐送来一匹布,道是三老爷从京里带回的浣花锦,乃京城里时兴的料子。夫人惦记着姑娘,吩咐给姑娘做件新衣裳。”   抬眼望向映风搁置于桌上的布匹,布匹为蓝色,深蓝中绣着精致的花朵儿,瞧着倒也可喜,却到底老气了。顾则笑仵着不动,眼神儿只微微略过那布匹,目光随后落在纱窗外的芭蕉树上,脸上飘过些许嘲弄。   “布匹压入箱底,过些日子你与听雨分了,各自给家中老母做身新衣裳。”顾则笑吩咐。   从京里带回的布匹,巴巴的送与她做新衣裳?哼!不晓得□□的还以为顾家主母宅心仁厚,诸多厚待她。而事实不过是,她急于拉拢她,想要让她替顾言嫁于傅将军罢了。   “姑娘,此举想必不妥罢?”映风微低首,忧心道:“方才穗香姐姐走前还特意交待了夫人让您尽快做了新衣裳,过些日子穿上呢。”   “穗香姐姐?谁是你姐姐,你喊得亲热,却不知别人可领情!”顾则笑不由怒道。   顾则笑动怒,映风知惹恼了她,慌地跪下,道:“奴婢知罪,求姑娘发落。”   “你退下。”李妈妈瞧了眼顾则笑,吩咐道。   顾则笑不发话,映风自是不敢。垂首跪着,心中惶惶不安。   “下去罢。”顾则笑道。   “是。”   映风退下,李妈妈上前缠住顾则笑,将她扶至塌上。道:“映风年小没个轻重,姑娘与她生气,仔细伤了身体。”   顾则笑面上带笑,安抚道:“让妈妈见笑了,我方才不过一时气恼罢了,无碍。”   “姑娘为何恼了映风?”李妈妈又道。   轻吐气,身体往塌上一歪,顾则笑叹道:“我虽有兄弟姐妹,可素来一人过活,映风自小跟着我,我视她如亲姐姐。方才她开口闭口穗香姐姐,我心里扎着刺儿似的,疼得紧。”   闻言李妈妈噗嗤一笑,嗔道“我道是何故惹恼了姑娘,原是这鸡毛蒜皮的事。”瞧着顾则笑,李妈妈又道:“这也值得姑娘动怒,想来我家姑娘是在醋坛子里泡大的。”   听得李妈妈的取笑,又思及方才自个儿大动肝火,顾则笑登时羞恼不已。半晌后,她向李妈妈道明原由,“别人也罢了,徧穗香是那边的人,我便恼了她。”? ☆、第 2 章 ?  窗外,芭蕉叶颜色浓绿,秋风抚,叶儿随风摆,如无根的浮萍。   掀开寝被,顾则笑赤脚走至梳妆台前,李妈妈听见响动,忙掀帘入室。一壁吩咐映风听雨伺候顾则笑梳洗,一壁整理床榻。   “姑娘,今儿个梳流云髻可好?”握着乌木梳,犹豫不决的听雨问道。   抬眼瞧着铜镜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美人儿,顾则笑道:“双环髻!”   “双环髻只怕欠妥。”听雨小心翼翼地道。   稍后顾则笑可是要去夫人处请安的,她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梳个双环髻虽是可爱俏皮,可没得让人觉得不经事。且那边人虽顾着脸面没当着下人落顾则笑脸子,背后却不知如何笑话她呢,她们踏雪轩的人可能让人轻易看扁了去!   抿嘴轻笑,飞快地睃了她一眼,顾则笑道:“我心里有数,你们照做便是。”   杨氏打的小九九顾则笑心知肚明,对手想让她成为衣着不得体的野丫头,既如此,她便遂了杨氏的愿。   生与死这二者,顾则笑自然选择生。   听雨利落的为顾则笑梳了双环髻,抹了脂粉,涂了口脂。放下手中的活儿,让映风打开妆奁子,自妆奁子拿起一只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正欲为顾则笑戴上,哪知顾则笑头略一歪,阻止了听雨。   “前头母亲赏了枝大红牡丹珠花,你去拿来于我戴上。”顾则笑道。   收拾妆奁子的听雨动作一顿,不解道:“姑娘前些个日子闲那珠花俗气,还吩咐映风压箱底。今儿个怎记起它了?”   顾则笑抿唇不语,拿眼瞅了听雨半晌,只把听雨瞅得毛骨悚然。打理好床榻的李妈妈见着顾则笑这狡黠劲,不禁失笑。转身开了箱子,翻找了许久,方找到当日李氏赏的珠花。   拿了绢花为顾则笑戴上,李妈妈佯怒道:“姑娘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不过让你们拿个珠花罢了,推三阻四的。莫不是瞧着我家姑娘慈眉善目便使劲儿拿乔,把自个儿当主子,小心老太婆一棍子撵人!”   “奴婢不敢!”   映风听雨慌的跪下,磕头认罪。   听罢,顾则笑噗嗤一笑,忙让映风听雨二人起身。纤纤玉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大红牡丹,笑道:“瞧她们胆战心惊的模样儿怪可怜的,妈妈饶了她们罢。”说罢,顾则笑作势虎着张俏脸,学着李妈妈的语气道“这两个丫头自小跟着我,莫要吓坏了才是。”   “你这促黠鬼,”李妈妈怜爱地道,“偏你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还得妈妈□□有方,”顾则笑谦虚应答,吩咐映风听雨拿了衣裙来,穿戴完毕,她道:“时候不早了,我过去给母亲请安,稍晚些再与妈妈一决胜负。”   说罢,拿起丝帕,掩嘴嘻嘻笑着掀帘而出。映风听雨忙上前伴其左右。   三人款款行至杨氏院落,抬眼望着院门上那气冲星河的“有凤仪来”,顾则笑恨得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有凤仪来?麻雀变凤凰,不过是使了阴暗手段罢了,她还真当她是大家闺秀!再有,凤这字也是她随意沾惹的,也不怕招来灭顶之灾!   脸色一变,顾则笑扬起唇角,笑盈盈地进了院子。看守院门的婆子婢女忙向她行礼,其中一穿红着绿,梳着双丫髻的婢女上前,行了个曲膝礼,忙在前引路。   杨氏的院子格局布置得金碧辉煌,各种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名贵花草随处可见,其中更有熔了黄金打造的石椅石桌与人物雕像。初次入院,不知其中关键的还以为是哪个得宠妃嫔居住的宫苑,却不想,如此奢华的住宅不过是正六品官员讨好妻子的院落。   目不斜视的尾随着那小丫头穿过垂花门,远远的便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嬉笑声。眸色一暗,面上的笑容几欲破裂,稳了稳心神,顾则笑步履轻盈的随着小丫头朝前走。   “夫人……”   “别!”   小丫头正欲通报,顾则笑忙止住她,笑道:“你且去忙。”   不解其意,又不敢多加揣测主子心思。小丫头是个识趣的,福了福身,依言退下。   平稳内心的怨气,怒气,顾则笑扬声娇笑道:“母亲,笑笑请安来迟,万望母亲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笑笑这回!”   说罢,巧笑嫣然地掀帘入室。   甫入室,便见正塌上方歪歪斜斜的半倚着个年轻贵妇,妇人头上带着赤金镶祖母绿红宝石猫眼石衔莲子米大珍珠凤钗,耳上戴着对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腕上一只圆润玉镯。穿着一身妃色萝裙,腰间系着石榴色腰带,端的华贵逼人。   “请母亲安。”   顾则笑急步上前,笑盈盈地行了礼。   杨氏含笑道:“来,过来我瞧瞧。一日不见,怕是又变了不少。”   听罢,顾则笑依言含笑上前,坐于李氏下首。凝着杨氏,顾则笑嗔道:“母亲可瞧出门道了,笑笑与昨个有何不同,是清减了或是增了肉?”   杨氏抬起素手,玉指重重的戳了戳顾则笑的脑袋,道:“今儿个瞧着,姐儿不增不减,却比昨日添了几分闭月羞花之姿。”   故作掩唇娇笑,顾则笑道:“这可是古人常说的士别三日,当夸目相看了?”   “大姐住嘴罢,这典故焉能如此用?古人若真计较,怕是要从坟墓里跳出来与你对峙呢。”顾言忙插嘴道。   “若真论起来,也该是女大十八变。”杨氏嗔道。   “不过是给夫人找乐子罢了,妹妹休要较真。”顾则笑道。   嗔了她一眼,顾言道:“大姐最是逗得母亲开心,怪道母亲时日里念叨着你。”   怕是念叨着我何时入地狱罢!心头一冷,顾则笑只恨不得撕碎对方脸上虚伪的面具。虽如此,她却勾唇一笑,故作小女儿家姿势伏于杨氏膝头,奉承道:“夫人仁慈,我时时惹得夫人为我忧心,实是心难安。”   杨氏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顾言等人退下。待顾言等人出了内室,她手抚着顾则笑的脸庞,神情恍惚,“你是个懂事的,若不是女大不中留,我断是不想放你离开家里。”语罢,似是忆起不好之事,杨氏满是不安地道:“我与老爷将你许与傅将军为妻,你可有怨言?”   “母亲!”顾则笑慌地双膝跪地,朝杨氏磕头表诉衷心,“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心存芥蒂。且傅将军威震八方,事业有成,是人中龙凤,夫人与老爷为女儿寻得如此夫家,女儿不尽感激,焉有半句怨言?”   那杨氏听得顾则笑如此说,面上笑容更盛,忙亲自上前,扶了顾则笑。两人坐于塌上,杨氏道:“你既无怨言,我也不瞒你。前头你大老爷派人来书信,道是傅老夫人命人相好了日子,说是十五日宜娶宜家,且傅将军十日后自岭南回京。傅老夫人与老爷的意思是择日不如撞日,十五日既是好日子,便不如趁早迎娶你过门,也免了日后徒生事端。你意下如何?”   “全凭父亲母亲大人做主。”顾则笑顺从地道,面上看着无半分反抗。   ? ☆、第 3 章 ?  陪杨氏用完早饭,顾则笑携着映风听雨急匆匆地返回踏雪轩,甫一进门,她立刻换了脸色。阴霾涌上笑盈盈的俏脸,抬手扯下发髻上戴的珠花,随手扔于地上,也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人扑至塌上,用绣枕蒙了头,便呜呜地抽泣。   李妈妈见这架势已吓得心神俱碎,使眼色示意映风听雨出去,她上前两步,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顾则笑。正欲安慰,自己也不知怎的,眼泪珠子长了脚般自眼眶内跑了出来。于此,娘儿俩唯有抱头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顾则笑渐渐止了哭声,耳边听得李妈妈呜呜的哭声。她不由得好笑道:“妈妈做甚哭得这般伤心?”   “老奴为姑娘担些泪水儿。”李妈妈道。   人世间最能打动人心的莫过于失魂落魄时对方一句简简单单的体己话,如顾则笑这般孤独之人,自小便是李妈妈手把手带大的。而李妈妈虽是个下人,又无法给顾则笑体面,然她对顾则笑的好绝不输于一个亲生母亲。听着李妈妈朴实无华的话语,顾则笑想起母亲离世,李妈妈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好,好容易止住的泪便又要涌了出来。   “妈妈,你端会惹我掉泪珠子。”顾则笑嗔怪道。   忙止了泪,李妈妈顾不上自个儿满脸泪痕,拿了帕子为顾则笑拭去泪水儿。她看着靠在自己怀里,娇弱若沾了露珠的牡丹似的女孩儿。想着眼前这个人儿宛若昨日还是赖在自己怀里哭泣嘤嘤,万分娇弱的粉团儿,今日瞧着却是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了。   日子眨眼便过去了,小小的粉团成长了大姑娘,也要成家了,而当时年轻的她却老去,也不知她若真去了,这个可人的姑娘会哭得怎样的肝肠寸断。李妈妈这生没有男人,自也是无儿无女,她把毕生的心血给了顾则笑母女,而顾则笑便如她的亲生女儿般,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则笑。   想到心酸处,李妈妈抹了抹眼泪,道:“姑娘为何落泪,可是在夫人那边受了气?”   “哪能轻易受气呢,不过是为了自己命途坎坷掉泪罢了。”   想起杨氏方才提及的十五日出嫁,顾则笑心中一派荒凉。在顾家,杨氏明面上待她极是和善,下人们也没有诸多挑难,然她在顾家不受人待见却是不争的事实。在娘家尚且如此,去了傅家又该当如何呢?女子出嫁从夫,从夫自是不难,难的是她如何在一大堆妾室通房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方才告我十五日乃黄道吉日,我于那日出门。”顾则笑抬头望着李妈妈,怕李妈妈听得不真切,她又强调了一遍,“妈妈,猫儿十五日出嫁。”   手上擦拭的动作一停,怔怔的看着顾则笑。李妈妈脸上肌肉一动,喉头一哽,两手将顾则笑搂进怀里,一壁痛哭流涕,一壁嚷道:“我命苦的姑娘啊,老奴如何去地下见夫人!”   湘城是块小地方,顾家在湘城也够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由此顾家嫁女自是轰动整个湘城。顾则笑嫁得匆忙,杨氏告知了出门日期,第二日李妈妈便领着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置办嫁妆。杨氏不经手,顾老爷还在为顾进一事忙得不可开交,自是无暇顾及女儿出嫁需置办的嫁妆。   顾则笑见父亲如此不将自己放心上,最初两日心头直泛酸气,待得到了第三日,似是看破了红尘般,也不再期望父亲的关怀备至,向杨氏开口拿了银两,自己亲自带着丫头婆子置办嫁妆。杨氏给的银两不多,不过五百两,幸而顾则笑亲娘去世前早为她做了打算,将自己仅有的私房两千两交于李妈妈保管。若不然,顾则笑的嫁妆定是上不得台面的。   自十五日顾则笑出门前,杨氏方为她添了一个箱笼。映风来告知顾则笑此事时,她面上的笑容却再也留不住,强忍了滔天的怒火方没有让自己失手甩了映风耳光。   自古女儿出嫁,父母盼的皆是女儿与夫婿成双成对,白头偕老,故添的箱笼也是双数。顾则笑银钱不多,只添了八个箱笼,八个不算太寒碜,勉勉强强能入得了大家族的眼,顾则笑也还算满意。可事到临头,杨氏又添一箱,所谓何故?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   “姑娘,莫气莫气!”李妈妈忙上前给她顺了气,道:“今日是您出嫁的日子,您可不能绷着张脸,须得笑得笑着,今后的日子方顺心如意。”   “妈妈,我如何能顺心。你也知,自咱们置办嫁妆那日起,她从不过问我屋子里任何事,我不怨她,可事到临头,我即将出门了,她又添了一个箱笼,意欲何为?这是存心给我添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添了一个箱笼,咱们不若再添一个便是。再添个箱笼便是九双,预示着夫妻恩爱,长长久久,岂不更好?”李妈妈道。   眸色微暗,顾则笑不愿多言。她如何想不到再添一个箱笼,然时间紧迫,眼下再置办一个箱笼如何来得及。   “老奴屋里有个半新的箱笼,姑娘若不嫌弃,老奴便厚着老脸抬来充数罢。”   “妈妈舍了身家救猫儿于苦恼,猫儿感激不尽,不敢道一声嫌弃。”顾则笑道。   一时李妈妈忙让听雨尾随她去了屋子,搬出箱笼,二人避开众人将她年少时母亲为她置办的箱笼抬至顾则笑屋子。   过了半刻钟,映风听雨忙扶了顾则笑去大厅里拜别顾家老爷与杨氏。   “女儿拜别老爷夫人。”心有怨言,纵是那虚言假意顾则笑也道不出口,便是父亲母亲也怠慢喊了,只喊疏离的喊了声“老爷夫人”。   临出嫁前的拜别之言冷硬得顾则笑浑身生疼,只对着正堂上的顾老爷及杨氏,她确又道不出那依依不舍之语。也罢,本就互不对眼,彼此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十四载的面具不若今日揭开了,彼此内心也好受些。   “出了顾家门,你便是傅家妇。今后你飞黄腾达了,纵是不能提携顾家,只愿落魄之时也莫要牵连顾家。”顾家老爷道。话里话外全然是与顾则笑撇清关系,全无半分嫁女的不舍。   怒由心中来,顾则笑攥紧了拳头,俯身朝顾老爷磕了个响头,冷然道:“是,女儿谨遵老爷教诲。”   杨氏正欲说几句,还未等她开口,门外便传来一声“吉时到,新娘上桥!”   “女儿拜别老爷夫人!”   又重复了一遍磕头动作,顾则笑忙示意映风听雨扶起她,不等顾家老爷及杨氏有所反应,她已出了门,上了花桥。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倒让下人们笑话了去,只道顾家大小姐还没入傅家门,便已急不可耐的往夫家跑了,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 ☆、第 4 章 ?  行了五日路方到京城,京城乃全国心脏之所在,繁华自是湘城这等小地方无法比拟的。初入城门,隔着一顶花桥,顾则笑便听得一阵叫卖声,当下好奇不已,强忍了半日终是按耐不住,忙抬手悄悄掀起桥帘偷一角,透着小小的一方天地窥着桥外风光。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吃食及各种小玩意儿入了顾则笑的眼,便觉得此处乃人间天堂,纵然死于此地也无憾了。   “姑娘,进了客栈歇歇罢。”正自出神,李妈妈已掀了帘子对顾则笑道。   初闻李妈妈声音,顾则笑仿若个偷吃的小孩被主子抓了现行,慌得放下了手边的帘子,满脸通红却又无措的瞧着笑盈盈的李妈妈。   背过身,李妈妈逗道:“姑娘莫羞,今晚方是你羞的时候呢。”   瞪大眼瞧着不正经的李妈妈,顾则笑想要辩几句,忽地想起此时处于客栈门前,桥子周围站着诸多看热闹之人,她不便出言。是以,整了整仪容,方赌气似的扒在李妈妈身上,将脑袋埋入李妈妈背上,由李妈妈背入客栈。   因继室不可戴头盖,嫁妆不可多于正原配以及不可拜堂乃大夏国婚娶条例,故顾则笑一路行来只得避开众人。傅家也是针对此,前些日子便包下这家客栈,除却迎娶之人,再无外人可言。   将顾则笑背上客栈二楼朝阳的房间,李妈妈吩咐听雨去拿了吃食,自己与映风在屋内伺候。听雨很快端了饭菜进房,顾则笑象征似的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命听雨撤下。   “妈妈,你带她们去用餐,我眯眯眼。”趁着李妈妈出言相劝前,顾则笑忙吩咐道。   “那姑娘便眯会儿,老奴去去就来。”   李妈妈带着映风听雨出了房门,径直去了楼下用餐。顾则笑目送她们离去后,便倚在床头兀自出神。   此番嫁入傅家,也不知前景如何?那傅大将军的正妻时日无多,但到底也没个准信,保不准那日便好得利索了,届时她虽是继室,却到底位份不如正妻,身份端的是尴尬。亦或是纵然将军夫人熬不住了,可那大傅将军的妾室通房也够她应付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女人得依附男人过活,她又如何能保证入了傅家能博取傅大将军的宠爱,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莫不是为了男人的宠爱,她也需如杨氏般手染鲜血。   娘亲当初便是斗不过杨氏,成了她的刀下亡魂,导致了她的孤苦无依。有了娘亲作为前车之鉴,她纵然有那野心,有那能力,她又如何能对她人下狠手,可若不下狠手,只怕别人也容不下她。   女人为何得依附男人,为何非得为了争宠自相残杀!   顾则笑突然觉得好恨,可恨什么?是女人的不争气,是女人的无可奈何,或者是上苍的不公?凝眉,顾则笑凄然一笑,她恨,只恨,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只恨历来的法律条文不公。   恨上心头,一时了无睡意。离了床榻,顾则笑来到小窗前,侧身立于小窗一侧,静静地窥视热闹非凡的京都。思绪沉浮间,那大逆不道的念头又涌上心头。   女子自小拘于室内,从未见得外间世界,这世道生生将女子身后一对羽翼折断。不过一窗之隔,窗外之人自在逍遥,窗内之人受制于世俗礼教,终日虚度年华。望着窗外繁华,瞧着窗外人快活,顾则笑只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脱离了这世俗礼教,纵马走天下。   李妈妈进房来,甫见主子神色晦暗,心下也是忐忑不安。生怕她做出令人诟病的举动,为此行事万分小心,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则笑身后,末了,李妈妈斟酌着字句,试探道:“姑娘可是悔了?”   不明李妈妈何处此言,顾则笑俏脸上现出诧异,她回眸看着言谈举止透着小心的奶妈。一时不解其意,只偏着脑袋打量了半日,方轻笑道:“妈妈严重了。”   再细瞧着顾则笑片刻,见其脸上无半分不妥之意,李妈妈这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她走近顾则笑,扶着她回了塌上,道:“姑娘不若歇歇罢,到了夜里可有得折腾呢。”   “也罢,我眯眯眼,妈妈且去忙。”做继室原不比正经的原配夫人,顾则笑深知她此番嫁去傅家,正经礼仪上却少许多。如继室入门,嫁妆须得少于原配,新嫁娘不得戴头盖,不得拜堂等等。而方才李妈妈提及的夜里有得折腾一事,顾则笑虽不解,却也还是念着李妈妈到底对她一翻良苦用心,故也就顺着她意略眯缝着眼。   伺候她上了塌,待得顾则笑睡去,李妈妈方出了屋子。吩咐映风听雨各自去歇着,她自己却是进了屋里守着顾则笑。   日头西斜,白日里最后一抹微红自窗格子透进屋里来,亮了屋内一派红晕。映风听雨早早醒来,各自端了水恭敬的候于房门外,李妈妈当下也不拖泥带水,唤醒了顾则笑。简单的梳妆打扮后,在一阵吹吹打打声中,顾则笑乘着轿子入了傅府。   甫入门,顾则笑耳内还听得阵阵恭贺声,待得行了一段路,似乎是拐过了一个大弯,喧闹声便渐渐远去了。又行了一段路,桥内的顾则笑便有些熬不住,只叹这傅府忒大,当下也顾不上新人的娇羞,悄悄掀起帘子一角,打量着傅府。   桥外一派繁花似锦,各色名花异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俱是顾家无法比拟的。瞧了半日,顾则笑心下便有些忧虑,傅家乃是京中名门望族,顾家这等小地方的大家族远远及不上,而她顾则笑在娘家时便已费劲了心思求得生存,此番嫁入傅家,也不知最后是她将傅将军一干妾室毒害,或是那一干妾室将她毒害了。思及此,顾则笑泛起一丝苦笑,这才初初进府呢,她便思虑起了那妇人间的阴毒算计,想来别人若是知晓,定当她是蛇蝎心肠了。   眼看着桥子过了个游廊,那一干仆人的脚步放慢了些许,顾则笑寻思着新房许是到了,于是便放下了帘子,安静端庄的坐于桥上。众人又行了些时候,桥子便安安稳稳地落地了。听雨忙上前打起帘子,那李妈妈也忙上前,背对着桥门半蹲下身子,顾则笑见了,忙扒于李妈妈背上,让其背入了新房。   新房内红床锦帐,一对大红烛相对燃烧着,把房内照得一派通亮。垂首坐于塌上,顾则笑不知怎地忽地想起年幼时于湘城万寿寺偶听了一位女恩客作的那诗来。   依稀记得那写的是海棠花诗,念着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装。   虽则此诗写的是海棠花,偏顾则笑觉得这句诗正正应了此时此景。可若偏要她道个原由,她却也解释不清。   那头李妈妈等人送她入了新房,见众丫头婆子立于房内伺候,李妈妈本想着给自家姑娘塞些吃食,可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只好作罢。傅府比不多顾家,她们初来乍到,凡事小心谨慎为上,万不能因疏忽让人耻笑了去,也不能因疏忽招来麻烦。   这李妈妈思虑的颇多了,一则顾则笑临出客栈前吃了碗面,此时却还不饿。二则新嫁娘原本自家里出来本食的不多,经了半日的劳累,下人体贴入微塞些吃食乃人之常情,也没甚大不了,倒不至于招来麻烦。只李妈妈自小照顾着顾则笑,早把主子当做自家闺女似疼宠,她们初来傅府,她小心些却也没错,但过于如履薄冰,把自儿个弄得紧张兮兮的倒是过了。   顾则笑不知李妈妈所想,是无暇顾及李妈妈此刻的如临大敌。她端坐于塌上,眼角瞥见屋内的一对大红喜烛,竟是走神了。   那对大红烛倒是尽职得紧,没完没了的烧着,照得这新房里一派喜庆。可拼了命的燃烧又如何?到头来蜡炬成灰,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想到这大红烛,顾则笑又不免想到自己。如今她也不过十四岁,还未及笈却嫁为人妇,心里到底是不甘的。   “将军!”   顾则笑正自担忧,忽地听得屋内一干丫头婆子恭敬的喊了起来,当即吓了一大跳,慌地抬首,见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男人进了房,又慌地垂头,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第 5 章 ?  新郎入洞房,屋子里一干丫头婆子慌慌张张地退下,连喜婆也忘了自个儿分内之事――新郎新娘还没喝交杯酒,她便也唬得随众人离去了。待到房内堪堪剩下两人时,顾则笑慌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几欲夺门而出。   方才不过一瞥,她并未细细打量傅大将军的模样,可仅凭着那不经意的一瞥,顾则笑已知此生此世她是掉进狼窝里,再也无法逃离了。白着一张俏脸,顾则笑坐立不安,原柔软舒适的床似是布满了绣花针,将她臀部扎得生疼。   傅衍几个大步行至床前,目光炯炯的盯着新娘子那低垂的脑袋半晌,随手撩起喜服,便在顾则笑身边坐下。抬手捏着新娘子小小巧巧的下巴,迫使新娘子看向他。   “你很怕我?”敷衍冷硬地道,语气里无半分做新郎的喜悦。   心一提,本就被吓得苍白的俏脸又白了几分,顾则笑慌地顺势跪在傅衍面前。眼泪珠子滚滚而落,咬着唇瓣儿,顾则笑道:“民女不敢。”   道是不敢,可那瑟瑟发抖的娇躯,不断滚落的泪珠子,恁是傻子也晓得她怕极了房里的男人。   咬唇低低的抽噎着,顾则笑不敢抬眼瞧面前的男人半分,方才不经意的一瞥,男人的模样便已刻入了脑子,怕是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倒不是因傅衍长相凶恶,却是他极好,一如整个大夏国人传言的俊美如斯,可偏是这般俊美的男人让人不寒而栗。   许是多年的戎马生涯染了他一身戾气。浑身带着鲜血的男人,往往使得人胆寒。   “民女?”傅衍觉得好笑,盯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女人,忽地沉下脸喝道:“堂堂大夏国的将军难道还配不上湘城一个小小顾家的闺女,让顾二小姐委屈自此!”   自知失言,顾则笑哆嗦地道:“妾身罪该万死,望将军饶命。”   “起来吧。”傅衍道。   得到特赦,顾则笑却依然僵硬着身体跪着。她初来乍到,还未摸清他的性子,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傅衍颇为无奈,他素日里不过沉默寡言了些,怎地便吓得新婚妻子如那见着猫的老鼠似的?低叹一声,不得已,只得亲自俯身扶起瑟瑟发抖的顾则笑。   “咱们安置罢!”   手握上顾则笑的纤腰,稍稍收紧,将害怕不已的女子拉进怀里,低头恶狠狠地往她唇瓣儿上一啃,出声威胁道:“再如此抖个不停,我便把你扔出去。”话落,怀里娇娇小小的女子身体一僵,脸色苍白的窝在他怀里,然后两颗金豆豆嗒哒的一声,落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不顾怀里人是何情绪,傅衍搂着顾则笑滚到床上,长腿一勾,放下了大红帐子。   窗外高高挂起的明月不知何时悄悄躲进了云朵,而房内却是“眉黛羞偏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傅衍虽早已成家立业,孩子也有了四五个,但男人嘛,想来都是有着劣根性。女人往往越是娇弱便越是惹得他们怜爱,且新婚夜对着个娇娇小小,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子,不化成狼将她拆吃入腹都觉得对不起她的娇柔。   使劲儿的折腾了顾则笑半宿,最后他终于在她昏厥过去的前一刻饶了她,让顾则笑不至于被欺负得体无完肤,毫无意识。   “姑娘,姑娘,姑娘?”   低低地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搅得顾则笑头痛欲裂。闭着眼,皱着眉,抬手欲挥掉覆盖在身体上方的阴影,却是摸到了一把软乎乎的肉。   “姑娘,该起了。您还得过去老夫人请安呢。”   低低地,温柔的声音又在耳边不厌其烦的响起。累得半死的顾则笑不堪其扰,猛地睁开双眼,瞪着不知死活的映风,她身体一动,便要发气。可怎知,她不过稍稍一动,全身便酸疼得紧。   倒吸一口冷气,待平静下来,又见着屋子里全然不同的布置,她方记起自己已于昨日嫁进了傅府,成了傅家媳。而此时自个儿浑身酸疼,无力,想来是昨日被那傅将军折磨的结果。   “扶我起来梳洗罢。”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顾则笑并未为难映风。   时辰已不早,简单的清洗过,顾则笑忙让听雨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挑了件新鲜喜庆的衣裙,穿戴完毕,便由陈妈妈领着去给傅老夫人及将军夫人请安。   出了院子,顾则笑回首留心了自己院子的名字,只见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青渺院。这却是个好名儿,比旁家的那些花啊,草啊的院名好了许多,勾唇一笑,顾则笑紧跟上了陈妈妈的步子。   一路行至傅老夫人处,四周景色宜人,然顾则笑却无半分欣赏之雅兴。昨个儿洞房花烛,那精力充沛的傅将军将她百般折腾,还粗鲁的弄伤了她,目下一路走来,身体疲乏也罢了,只两腿儿酸软无力,若非映风扶着,她怕是早已软倒。   “新媳妇来了!”   一行人方行至傅老夫人院门前,早有等候的丫头急不可耐的跑去给老夫人报信。   等候在院门口的丫头婆子们给顾则笑行了礼,便簇拥着她入院子,来到上房。屋内正座上坐着个年过六旬的妇人,她两边黑压压坐着一干子媳妇姑娘,见得顾则笑一行人进来,众人忙止住话,纷纷回头打量着新妇。   陈妈妈引了顾则笑行至傅老夫人面前,笑道:“小夫人,这是老夫人。”   话落,早有一旁的丫头端着茶壶等上前。顾则笑接过茶壶,为傅老夫人倒了碗茶,行礼道:“媳妇请老夫人安,老夫人请用茶。”   傅老夫人打量着温顺乖巧的顾则笑,接过她手中茶碗,抿了口茶,将茶碗搁置好,方给顾则笑见面礼。嘱咐了顾则笑几句话,她和蔼可亲地道:“去,见见你姐姐与嫂嫂们!”   “是。”   听了老夫人的吩咐,陈妈妈堪堪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她方左转,引顾则笑来到一年轻的夫人面前。这夫人与旁的众媳妇不同,顾则笑粗粗打量了她一番,却见眼前妇人面上尽无半分血色,可身上现出的柔弱病态也无法将她的美丽端庄掩盖了去。   “这是将军夫人。”陈妈妈道。   所谓的将军夫人即指傅衍傅大将军的原配夫人陈湘芸了,顾则笑也不是个傻的,忙给陈湘芸敬了茶。   “姐姐,请用茶。”   顾则笑态度毕恭毕敬,只那陈湘芸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冷脸盯着行礼的顾则笑,话不说,自顾坐着。客厅里方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忽地冷却,上头的老夫人虚咳了声,道:“湘芸……”   老夫人出了声,这头陈湘芸方懒洋洋地道:“妹妹起身罢。”   语毕陈湘芸也不喝茶,只略抬了抬手,让身后伺候的丫头送上见面礼。见面礼很是寒磣,不过是一枝过时的珠玉镶嵌的钗子。   “多谢姐姐。”顾则笑客气道。   这方罢,陈妈妈又依次介绍了其他妇人,顾则笑一一见过。其次方是府中一干哥儿姐儿们过来给顾则笑行礼,顾则笑也忙将自个儿备的礼送与她们,个人的礼虽不一,却也没有厚此薄彼,上座的老夫人瞧见了,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认了人,老夫人自是要留饭。一干媳妇围着桌子用完饭,老夫人遣散了众人,只留顾则笑说说话,话里不过是嘱咐她和睦妯娌等云云。不多时,老夫人便道乏了,命婆子送了顾则笑出了上房,且休息去了。   ? ☆、第 6 章 ?  且说陈湘芸出了傅老夫人处,一路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怒极攻心,前脚方踏去门槛,人一晃,身体一倾,哇的吐出一口血。   “夫人!”   随行的丫头婆子一阵恐慌,奶娘肖妈妈慌忙上前搀扶她入了屋。待陈湘芸在美人榻上坐定,肖妈妈方苦口婆心的道:“夫人何必与那乡野丫头一般见识,没得伤了身体。”   “我却想不到一个村里出来的野丫头竟长得如此标志,瞧她那一脸狐媚子,将军定然被迷得七荤八素!”陈湘芸搅着帕子,恨恨地道。   丫头碧绿端来热茶,陈湘芸接过喝了口,茶水烫得她一个激灵。本被顾则笑挑起的怒火又旺了些许,将手中的茶扔向碧绿,陈湘芸怒道:“下作的丫头,你想烫死我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碧绿慌地跪下,哭着磕头谢罪。   “不敢,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陈湘芸咬牙恨恨地道,怒视着跪地求饶的碧绿,她俯身一个耳刮子甩向碧绿。“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责二十!”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错了,夫人饶命啊!”   碧绿吓得花容失色,哭喊着不断给陈湘芸磕头谢罪,哪知这陈湘芸是铁了心迁怒到底,并未理会她的求饶。一时进来两个小厮,各架起碧绿的一只胳膊,拖着她出去了,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   这厢陈湘芸怒气渐消,望着衷心伺候自己的肖妈妈,她含泪道:“妈妈,今儿见着了那狐媚子,我可怎生舍得齐哥儿!”   “夫人何苦说这丧气话,那丫头瞧着不过十四左右,咱们哥儿今岁也十二了。且老夫人护哥儿护得紧,哥儿又是个争气的,咱们何需怕那丫头?”肖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妈妈所言极是,我这也是关心则乱。”陈湘芸道,想起齐哥儿,她忽地恨声道:“我这做母亲的虽是不中用,不能为哥儿做许多,但我必要保住哥儿唯一嫡子的位置!”   顾则笑一行人回了青渺院,想来昨夜新房里闹得过了,映风听雨等守夜的丫头婆子自是没睡好,她吩咐映风听雨几个去休息。见此李妈妈忙阻道:“姑娘,此举不妥。”   觉得奇怪,顾则笑抬眼瞧着紧张兮兮的李妈妈,低声问道:“有何不妥?”   抬眼扫了屋子一干丫头,李妈妈俯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道:“咱们初来乍到,这将军府的规矩诸多不懂,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咬唇一笑,顾则笑横了李妈妈一眼,道:“妈妈忒小心谨慎了!不过让丫头们去歇歇,何须这般疑神疑鬼?”一时她又笑着向映风听雨打趣李妈妈,“你们可得小心跟着妈妈做事,若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映风听雨自小跟着她长大,晓得她的性子,当下也笑着应道:“姑娘说的极是,我等唯妈妈是从。”   李妈妈也笑了,顾则笑遣散了屋子的丫头们,只吩咐道:“一刻钟后过来,迟了我且让李妈妈收拾你们去。”   “是!”   丫头婆子们应道,忙退下了。   “姑娘端的会埋汰我。”李妈妈怎听不出顾则笑话语的戏谑,边伺候着顾则笑上床,边道:“我处处小心也是为了姑娘好,将军府可比不上咱们小小的顾府,这里事杂得紧,稍有不慎掉脑袋也是有的。”   “妈妈所言极是,笑笑方才不过是与妈妈开玩笑罢了,妈妈勿恼了我。”躺床上,眼下入了秋,天儿凉得紧,顾则笑方才自老夫人处回院便觉得热得紧,与李妈妈抱怨了句,李妈妈忙拿着绣着花鸟图案的羽毛扇为她纳凉。半眯着眼,想起今儿个陈湘芸的挑难,顾则笑道:“想来咱们今后在府中的日子定是不好过了。”   手上的动作稍停,李妈妈道:“姑娘莫担忧,好歹有老奴呢。不管如何,老奴自当护姑娘周全。”   “妈妈有心了,”顾则笑道,李妈妈服侍了母亲十几载,又无怨无悔的服侍自己,如此的忠心耿耿,她若跟了个有能力的主子,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必看其他下人脸色。   但说来惭愧,时至今日她都没能令李妈妈过上一天好日子,反让李妈妈为她四处奔波。思及此,顾则笑道:“笑笑也大了,你们跟了我十几载,今后我护你们周全才是。”   “今儿个将军夫人当着老夫人及众位嫂嫂的面给我难堪,一来是怨我夺去了她夫君,二来仗着我没娘家仰仗给我个下马威呢。可这将军夫人想来料错了件事儿,我顾则笑能在顾家与那杨氏虚迤委蛇,平平安安的活至今日,直至出嫁,又怎知我会为了生存甘愿低她一等,不与她争风吃醋。”   “姑娘断不能有如此想法,”李妈妈劝道:“您与她皆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何来的低人一等?”   “继室本就比原配低了一等,妈妈也不用唬弄我,我晓得其中关键。”顾则笑道。   李妈妈默不作声,想来是赞同她的说词。静静地摇着扇子,扇子边沿的红色羽毛随着李妈妈的动作一摇一摆地,端地像那没有主意的墙头草。   “也不知今儿个一早将军去了何处。”李妈妈忽地叹道。   “妈妈可是糊涂了?将军的去处岂是你我能左右的!”顾则笑轻声道。   “老奴看多了新婚夫妻的相处之道,却没一个如将军这般冷情的。人们皆道新婚燕尔,他怎能这般狠心扔下姑娘面对那豺狼虎豹!”李妈妈不满道。   “妈妈!”半眯着眼的顾则笑猛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着李妈妈,厉声道:“休得如此编排将军!将军公务缠身,岂能将光阴消耗在儿女情长上?”   打了个哆嗦,李妈妈想起方才大逆不道的话,自觉羞愧难当。经了顾则笑一番呵斥,她忙磕头认罪。“老奴僭越,请姑娘恕罪。”   “起吧,”复而侧身躺下,顾则笑道:“妈妈先时处事还万分谨慎,怎地口舌上竟生了错。莫不是屋里就你我二人,只怕一句之失便惹祸上身。”   “姑娘教训的是,老奴愧疚。”李妈妈道。   “映风听雨是娘家里带来的,知根知底,我也信得过。只这俩人在我身边伺候久了,想来大家族里的规矩也不尽然识得,妈妈届时多提点提点,莫让她二人生出事端才是。”顾则笑吩咐道。   顾则笑生母柳氏家境殷实又乃书香世家,府中繁文缛节颇多,李妈妈系柳氏奶娘,她曾在柳府伺候了柳氏十六载,深谙大家族中的规矩。而映风听雨自小跟了顾则笑的,只顾则笑自幼无人照顾,那小小的顾家规矩也不多,是以顾则笑从未让她们立规矩。但目下入了傅府,傅家三代同堂,府中规矩颇多,若是映风听雨还依着在顾家那般行事,只怕容易惹出事端,故顾则笑方吩咐李妈妈教导她二人规矩。   李妈妈是个明白人,又一心为顾则笑好,得了她的吩咐,忙应了下来。? ☆、第 7 章 ?  自新婚夜后,傅大将军便不见了踪影,整个傅府里无人提及此事,顾则笑虽作为新妇,却也不好出言相问。   这日去得老夫人请安回来,顾则笑闲来无事,便做些针线活。   听雨奉上茶,瞧见一只燕子在顾则笑巧手下变得栩栩如生,不由得惊呼道:“姑娘的手可真巧,这燕子瞧着就要飞走了的。”   抿嘴一笑,顾则笑道:“就你会哄人!”   “奴婢哪敢哄人呢,”嘻嘻一笑,听雨招来映风,指着布上绣好的燕子道:“映风,你瞧瞧这燕子可是逼真得要飞走了?”   “可不是,这一看却像真的燕子驻足在布上,倒不像绣出来的。”映风道。   “你们惯会拿些甜言蜜语唬弄我,我也不是个傻的,晓得你们惦记我那几个私房钱,还巴巴的哄着我赏了你们。”顾则笑素指轻点着听雨的眉心,打趣道:“今儿个我偏要做素日里人们常说的铁公鸡,一个子儿也不赏。”   “姑娘想来是做惯铁公鸡,如今做来方如此上手。”映风打趣道。   “是了,我前儿个还听妈妈道姑娘打赏的那支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怎地牡丹上有些杂色,想来是姑娘吝啬,用支仿品打发了妈妈。”听雨笑道。   “好啊,你们还编排我了!”顾则笑佯怒道。   一时主仆三人笑闹作一团,各自想法子打趣对方。   “小夫人,柳姨娘求见。”丫头素音掀帘入室,轻声向顾则笑禀报。   新婚第二日,傅老夫人吩咐陈湘芸领了一批丫头婆子过青渺院,让顾则笑挑几个丫头婆子。顾则笑自娘家里带来伺候的,除却李妈妈仅映风听雨两个丫头,而大家族里规矩素来多,单主子随身伺候的最少也需随身伺候的丫头四个,外算上打扫的丫头婆子,林林总总也有十余个。顾则笑当日挑了看着勤快的婆子丫头做粗活,后又挑了两个模样清秀,看着伶俐的丫头放身边□□。   放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分别是鸳鸯雪燕,后老夫人怜顾则笑远嫁而来,身边伺候又只映风听雨及李妈妈三人伺候。虽说新买了几个丫头婆子,可到底不比府里的老人,因此将自己房里的一等大丫头素音和穆嬷嬷拨给顾则笑,又嘱咐素音穆嬷嬷好生服侍顾则笑,替她分忧。   且说素音比府中的丫头有些来历,她乃傅府家生子,父亲是傅家的账房先生,母亲又是大夫人跟前的红人,哥哥目下在傅衍身边当差,身份比旁的丫头高了些。且素音自小于傅府中当差,规矩懂得多,人脉广,顾则笑素日里只把小丫头交于她管教,自己全然不插手。素音不负所望,将顾则笑派给的事办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为此顾则笑很是满意。而这几日来,素音俨然已成了她的左臂膀,连映风听雨也不及的。   止了笑,映风听雨忙打理好顾则笑凌乱的发丝,顾则笑方让柳姨娘进来。   “姐姐安好。”甫进来,柳姨娘便千娇百媚的给顾则笑行礼。   听得她的称呼,映风忍不住当即噗嗤笑出声。柳姨娘已二十又五,育有一女。她那女儿目下虚岁九岁,不过比顾则笑小四五岁,再有柳姨娘先于顾则笑进门,虽则身份不若顾则笑,但唤顾则笑“姐姐”却是不妥。柳姨娘面色一红,半蹲着身子,低垂着眼睑,并不敢多言。   轻轻扫了映风一眼,顾则笑歪歪斜斜的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道:“柳姨娘,不必多礼。”回头又对听雨吩咐道:“还不给柳姨娘上茶,杵着做什么?”   “是。”   映风忙退下,这边听雨很有眼力见的给柳姨娘搬来张小杌子。柳姨娘方落座,这厢映风已奉上茶水。   轻抿了一口茶,柳姨娘笑道:“姐姐这茶可是雨前茶?”   “你倒是个懂茶的,怨不得前些日子姐姐夸你呢。”这里顾则笑口中的‘姐姐’即是指将军夫人陈湘芸了,二人皆晓得这是场面话,便随口一说也不深入探讨。顾则笑又懒懒一笑,学着那些个老气横秋的妇人道:“柳姨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也没甚要紧事,”放下手中的茶,柳姨娘道:“姐姐进门有些日子了,妾身前些个身体不爽利便没顾得上给姐姐请安。今儿个身体好歹爽利了,便过来请姐姐安。”   “柳姨娘有心了,”顾则笑心不在焉的敷衍,“前些天我已向老夫人提及此事,我自幼怠慢惯了的,不兴这些虚礼。姐妹们平日若无事来磕些家常,打发日子也就罢了,若是专程来请安,便免了罢。”   “姐姐却是心疼我们,可该有的礼妹妹们断是不能少了姐姐的。若是妹妹们不过来请安,不明理的人看了去,只以为我们不将姐姐放心上呢。”柳姨娘笑道。   “我时常过姐姐屋子走动,姨娘届时一道请安也是一样的,不用巴巴的跑来我青渺院,没得累了。”顾则笑道。   “既如此,妹妹听姐姐的便是。”柳姨娘道。   微微一笑,顾则笑又道:“怎不见宁姐儿?”   宁姐儿是柳姨娘的闺女,傅家姑娘中排第十三的,前些日子顾则笑作为新妇去老夫人处请安,见了府中小辈,并未见着宁姐儿。事后不久,老夫人拨素音到顾则笑身边伺候,顾则笑听素音提过这傅十三姑娘,却是个极害羞的孩子。   “宁姐儿屋里做女工呢,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惯怕见人。”柳姨娘叹道。   “怪道我竟未见过她,原是藏深闺里呢。也罢,虽则不见,这见面礼还需给的。”顾则笑道,招来素音,她道:“你去把我惯用的那箱笼开了,里面有个妆奁子,把那彩色蝴蝶琉璃流苏步摇拿来罢。”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妹妹不过是来看看姐姐,哪里是来为宁姐儿敛财的?”柳姨娘道。   一时素音用盒子装了那支步摇来,顾则笑方笑道:“不过一支步摇罢了,也不值几个钱,你且放心替宁姐儿收下。”   推却不掉,柳姨娘方笑道:“如此,妹妹替宁姐儿谢过姐姐了。”   两人又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家常,柳姨娘便起身告辞了。顾则笑忙让听雨送送她,还客气地道:有空过来坐坐。不过话里的敷衍,彼此心知肚明。   “她倒是来得心安理得,也不知心里藏着什么黑水。”柳姨娘前脚一走,素音便啐道。   “不过是过来打探打探我脾气罢了。”顾则笑道。   “这柳姨娘不大受宠,此时来了也这般趾高气扬。也不知那受宠的来,又该如何的目中无人。”素音担忧地道。   “受宠的?”顾则笑不解。据听雨探来的消息,柳姨娘跟在傅衍身边好几载,傅衍也隔三差五的去她院子歇息,算是得宠了。目下素音又这副模样,莫非听雨的消息是假的?   “小夫人有所不知,咱们府里有两个柳姨娘,方才来的这个是金陵人氏柳如意。另一个便是扬州人氏柳如眉,府里丫头婆子唤如姨娘。”素音这才告知如姨娘的来历。   这如姨娘却有些来历,听闻她父亲官从中州别驾,家中独得一女,为此合家上下很是疼爱如姨娘,把她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提及如姨娘,府中上下皆知她是饱读诗书的大才女,她作出的诗连傅大将军也要赞一句文思敏捷的。话虽如此,如姨娘进傅府的大胆却更为人所津津乐道。却说当年傅衍路过扬州,因受人所托带信给柳琛即如姨娘父亲。当日柳家小姐柳如眉见着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芳心暗许,自此也不顾家人阻拦,一心追随傅衍。   “如姨娘却也甘心做个妾,好歹是好人家的姑娘。”顾则笑道。   素音掩唇一笑,拿眼瞧了眼四周,终究怕隔墙有耳。她咬了咬唇,俯身凑近顾则笑耳边,压低声音道:“夫人那边死活不同意她进门,做个贵妾便宜了她!”? ☆、第 8 章 ?  初次见到柳如眉是在傅府的花园里,彼时她立于花丛中,一袭白衣的她美若天仙。顾则笑不过远远一瞥,便已将那女子的绝色容颜深刻脑海。   那女子当真无愧于风华绝代四字,可如此美好的女子竟甘愿入傅家做妾。虽说贵妾,到底也是给人伏低做小。   顾则笑歪在美人榻上,目光直直地落在一隅摆放的花架子上。花架子上的花今早枯萎了,素音早早吩咐映风去花园里折几枝回来,顾则笑却开口阻止。如今那花架上只摆放了一个青瓷花瓶,瓶身纹着梨花美人,这么瞧着也端的好看。   自古以来,美的人或物无论是否过多修饰,皆是美得那般惊心动魄。如柳如眉般,无论往何处站皆各自成为风景,与她是否身处花丛无关。   若她是柳如眉,有那样一个身份,顾则笑想,她是宁嫁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夫为妻,也不愿自甘堕落入傅家为妾。做妾虽则身旁有人伺候,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行事处处受制,时时须得看正妻脸色行事,事事无法自由做主,远比不得做农夫的妻子。   可那样一个美人儿,怎生糊涂至此!   “姑娘,该用膳了。”听雨轻声道。   掀开眼皮,顾则笑不动,只道:“且放着,我眯会儿。”   “姑娘可是有烦心事,您今儿都躺了两个时辰了。”听雨道。   “烦心事却没有,不过是些不相关的鸡毛蒜皮的事罢了。”低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顾则笑自美人榻上起身,道:“罢了,我用过午膳再上床躺躺。”   来到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的几样小菜,顾则笑难得露出笑容来。桌上的菜色并不丰盛,不过是简单的小菜,可贵在精致,使人看了便有食欲。   因着这几道简单的小菜,顾则笑难得多吃了小半碗米饭,听雨在旁看着也觉得高兴。待吃过饭,顾则笑又做了些女工,便躺床上午睡了。   睡得迷迷瞪瞪地,忽地听得有人在耳边轻轻唤着“姑娘”二字,费了好大劲儿方睁开眼,果真是李妈妈在唤她。   “妈妈?”慵懒地唤了声,顾则笑疲倦得便想眯上眼,李妈妈忙阻止了她。   “姑娘莫再贪睡了,夫人那边过来传话。说是将军不多时回府,命咱们去她那院子侯着呢。”李妈妈道。   将军?顾则笑迷茫的望着言笑晏晏的李妈妈,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谁是将军。李妈妈以为她又要睡去,眉宇间不禁染上几许焦急。   脑子迷迷瞪瞪,两只眼睛却骨碌碌的转着打量着四周。待看真确了屋内与自己闺阁的布置迥然不同时,她方记起自个儿已为人妇,再不是那处事偶尔还能随心所欲的闺中女子了。当下急急忙忙地起身,命映风听雨替自己梳洗打扮,一行人这才往陈湘芸的院子去。   陈湘芸居住的别绍院比之老夫人住所及傅衍的含章居规模较小,却是整个傅府里最大的院落了,院内栽植的奇花异草也是顾则笑这等身份之人平日里所见不着的。   由丫头领入花厅,顾则笑抬眼略略扫过,花厅内却坐满了莺莺燕燕,各有千秋。顾则笑忙上前给陈湘芸行礼了,首座上的陈湘芸浑然不觉,偏头与柳如颜低声交谈着。   这是顾则笑首次近距离的打量柳如眉,她长相娇美,白皙的脸蛋儿宛若那盛夏初出水的菡萏,细细的眉儿像柳叶,嫣红的唇儿如红透的樱桃,很是诱人,她一颦一笑间温婉得仿若薄纱轻掩下的碧波仙子。美貌固然能夺人眼球,只这柳如眉身上又暗藏着一股难言的韵味儿。顾则笑也道不清那是什么韵味,心下却认为柳如眉身上所有的韵味,似乎是这年代的女人一生无法拥有的。   半屈着身体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顾则笑两腿有些发软了。晓得陈湘芸是故意给她难堪,却还得笑盈盈地道:“妹妹给姐姐请安来迟,姐姐原谅则个。”   “呀!”陈湘芸帕子轻掩唇,惊呼了声,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顾则笑身上。故作姿态地道:“瞧我这性子,方才只顾着与如妹妹说笑,竟忘了顾妹妹。”一时又回头责怪自己身后的贴身丫头剪月,“顾妹妹来了你也不提醒我,没得让她们笑话。”   “奴婢知错。”剪月忙告罪。   责怪了剪月,陈湘芸回头瞧着依然行礼屈膝礼的顾则笑,道:“瞧我,只顾着责怪丫头了,竟忘了顾妹妹还行着礼呢。妹妹快请坐,你我姐妹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谢姐姐。”   初入花厅时顾则笑已将室内打量清楚,彼时柳如眉于陈湘芸左下手落座,姨娘们中间留着个空位子,想来那便是她的位置了。明知坐在姨娘们中间不合礼数,顾则笑也并未多言,只笑盈盈地在柳姨娘与方姨娘中间大方落座,面上颇为怡然自得。   见着顾则笑的座位,姨娘却不惊讶,眼里只分明暗含着幸灾乐祸。   “顾姐姐怎来得这般迟?”柳姨娘娇声道。   “这几日身上不太利索,便迟了。”顾则笑敷衍道。   “倒是巧了,”上座的陈湘芸忽笑道:“我常年病着,这些日子倒觉得身体比往日好了些。方才命人请来了卢太夫,那卢太夫竟说我病情有了好转,按着他的方子慢慢调养,假以时日便可痊愈了。卢太夫离去后,我还奇怪着,我这病来势汹汹,多少个太夫皆道我所剩时日无多,怎地如今又有了好转。眼下听妹妹道身体不利索,莫不是我吸了妹妹的福气不成?”   姨娘们听了陈湘芸的话,忙连连称是,道了声恭喜。顾则笑冷眼看着,心头一阵厌恶涌来,面上却恭敬地道:“姐姐惯会拿自家姊妹打趣,咱们姊妹晓得,可旁人不明就里的听了那话还不知如何编排姐姐呢,姐姐日后莫要拿自个儿取乐子。且姐姐身体大好想来是用对了方子,妹妹瞧着姐姐病情也不若那些个太夫说的凶险,必是那些个太夫昏庸,瞧不得咱们府内好,因而放出那些假话来唬弄人。”   “可不就是,夫人休要拿自己开玩笑。”   顾则笑话一出,旁的姨娘纷纷随口附和。   一群疯子!冷冷一笑,顾则笑端坐着,也不再与柳姨娘交谈。   ? ☆、第 9 章 ?  众人又于花厅坐了半日,门外忽地响起一阵骚动,听得下人们齐齐唤了声“将军!”,花厅里一干女人便齐齐起身,迫不及待又故作矜持地安静立于一旁等候她们的男人。待得门帘响动,陈湘芸再也等不及,急急迎了上去。   “将军,您可回来了。”   “将军!”   姨娘们见着一身玄青装束的傅衍时,个个像那饿了几日猛然见着一堆胡萝卜的小白兔似的,既□□,又需保持女人表面的矜持。   自新婚夜那日,这是顾则笑第二次见到傅衍,今日的傅衍心情似乎很好,整个人看着较为平易近人,浑身上下那股战场上带来的戾气也似乎消散了不少。顾则笑不确定傅衍的改变是因情绪还是面对的人不同而有所差异,可她知自个儿一点也不愿见到此人。   “你身子不好,便免了这些虚礼。”傅衍持着陈湘芸的手,关切地道:“近来你身子可大好了?”   “劳将军挂念,今儿个卢太夫过来还说妾身这病根有望根除呢。”陈湘芸笑道。   “那就好。”傅衍道。   “将军近来早出晚归的,您可要注意身体。”陈湘芸又道。   说罢,下人已摆好饭菜,众人忙落座。   饭桌为红木圆桌,傅衍坐首位,左手边坐着陈湘芸,右手边坐着如姨娘,而身为继室的顾则笑坐于下位,显然是陈湘芸刻意为之。   伺候的丫头布好菜,傅衍抬眼对众人道:“开饭!”   抬眸瞬间,眼神不经意瞥向一旁的顾则笑,苏展的眉头随即以肉眼的速度拧成了一团。微眯着眼,他仔细打量着顾则笑,竟有些想不起眼前微微低垂着眼睑的小妇人是谁了。   陈湘芸忙笑着解围道:“顾妹妹到底年轻,怨不得咱们将军席间失魂落魄的。”   听得陈湘芸提起顾字,傅衍顿时茅塞顿开,这席间的小妇人不就是他新娶的继室顾家二小姐顾言!既是继室,她又如何坐于一群妾中去?剑眉一拧,正欲发难,柳如眉笑道:“原是妾身的过错,将军不必恼了顾姐姐。”   言罢,自起身与顾则笑换了位置。顾则笑很是怕傅衍,磨磨蹭蹭的走到他身侧,咬着唇,低着头落了座。   “她比你们小,也不用称姐姐,只唤小夫人即可。”傅衍道。   “是!”   一群妾们恭敬地应道,傅衍又再次道了声“开饭!”,众人这方用膳。   饭桌上十分安静,只间或听得碗筷轻碰时的微弱响声。顾则笑觉得压抑,另有傅衍坐于身旁,她又觉得浑身不自在,故饭菜虽是丰富,她也不过是做样子吃了几口。   一顿饭下来,顾则笑几欲死去,待又听了几句陈湘芸的教导,便由着映风扶回青渺院。方入自家小院子,她立刻吩咐听雨去做些小吃食来,把个听雨弄得苦笑不得。   吃饱喝足后顾则笑又做了些女工,直到眼皮子打架了,她方让映风听雨伺候她梳洗。目下还不算晚,不过是暮色四合,倦鸟归巢的时段。映风听雨提来热水,试好水温,这方替顾则笑宽衣。   “姑娘,今晚将军来不?”映风道。   “他来做甚么?”顾则笑不解,抬起玉手方便听雨涂抹荑子。   “姑娘嫁入傅府已半月有余,可除了新婚夜见着将军一面再无缘相见。今儿个将军好容易回府,难道不该过来陪陪姑娘吗?”映风忿忿道。   闻言顾则笑一惊,她回眸直勾勾地盯着映风,厉声道:“日后休得有如此想法!将军与夫人乃结发夫妻,将军出门办事归来自当与夫人共处。”   “奴婢是为姑娘不值,姑娘乃新妇,夫人已是老人。将军当多花些时间陪姑娘才是,哪有新婚第二日便抛下新妇出门办事的?这也罢了,将军一离开便是半月有余,竟对姑娘不闻不问。”映风道。   “映风!”顾则笑气得抢过她手中的澡巾,一把甩到她脸上,怒道:“我顾则笑是什么身份?说得好听些是继室,是傅将军的小夫人,说得难听的也不过是他的妾!我这样的身份也值得将军抛下发妻过来与我共度良宵!”   呼呼地喘着气,顾则笑凤眸圆瞪,不待映风赔罪,她又道:“我知你一心为我,只有些事并非咱们想得这般简单。你方才那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咱们主仆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姑娘教训得是,映风不敢了。”映风跪地认错道。   “你下去吧。”顾则笑道。   “是。”   映风不敢多言,忙退下。顾则笑面色有些疲倦,映风转身离去后,她长吐了一口气,将自己沉入了水中。   “映风性子直,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姑娘何苦恼怒,没得累坏了自己。”听雨道。   “我也是关心则乱。”思及傅衍一群妻妾间的种种,顾则笑忧心忡忡地道:“这傅府前有狼,后有虎,咱们稍有不慎便会沉船。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是没什么,只是苦了你们。”   “姑娘说这话可是生分了?奴婢们自小伺候姑娘,姑娘也待我们如姐妹,奴婢自当舍命为姑娘,您还怕苦了我们?”听雨笑道。   反手握住听雨的手,顾则笑道:“谁的命都是父母给的,你们也不用舍命为我。我只求咱们一日主仆,便一日真心相待,若是哪日不是主仆了,也不要在身后捅刀子才是。再有映风性子太急了,今后你多提点提点她,省得惹了麻烦。”   顾则笑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虑一字不差的告知听雨。诚如她所言,人命都是父母给的,映风听雨即使只是她婢女,她也不希望有朝一日她们为了她舍命,顾则笑只盼有生之年她们主仆一日,便真心相待。仅是如此而已。? ☆、第 10 章 ?  一场雨过,纱窗外的秋海棠落了不少,顾则笑透过纱窗看着那满地的落红,眉宇间添了几缕愁丝。   傅衍回府有些时日了,除却回来当日歇在陈湘芸住,他连续三晚去了柳如眉院子,后又去了柳姨娘与方姨娘处。其他不受宠的姨娘他素日少去,如今自也是少去的,可是顾则笑的身份与府里的姨娘们稍有出入,他竟也将她忘却了,还忘得一干二净。   “姑娘,这男人呐还得靠自己争取呢。”李妈妈语重心长地道。   “女人总是悲哀的,”顾则笑浅语低笑,推开纱窗,她抬手接了一粒雨珠。白色浑圆的雨珠子在她掌心乖巧地呆着,待她忽然一个翻掌,莹白的雨珠滴落,落于地上,也碎了一地。“悲哀得需依附男人生存。”   “姑娘又在说胡话了,女人自该是依附着男人的。”李妈妈道。   “女人为何该依附着男人?”关上纱窗,隔绝了屋外风雨的纷争,顾则笑道:“妈妈你且说说,是绿叶依附高木还是高木依附绿叶?”   李妈妈笑道:“自是绿叶依附高木,若没有高木,何来的绿叶。而男人当如高木般□□,让女人安心依附。”   “若是高木从此再不发芽长新绿,该当如何?”顾则笑步步紧逼道。   “树木不再发芽,当是枯死了。”李妈妈道。   微微一笑,顾则笑道:“由此可见,并非是绿叶依附高木,指不定高木依附着绿叶。”   李妈妈愣了愣,方会晤顾则笑是借高木与绿叶反驳她女人得依附着男人这道说词呢。她得承认顾则笑一番说词不假,可目下的现状女人却是真的需依附男人生存的。   “姑娘莫再想些无用的,眼下把将军拉拢过来才是。”李妈妈道,她靠近顾则笑,低声道:“老奴晓得姑娘不易,可您得有个自己的孩子方能在府中立足。”   身体一僵,捏着手帕的手紧了紧,顾则笑道:“昨个将军又去哪个姨娘处逗留了罢?妈妈也无需忧心,这天底下的男人就一个德行,惯不得,巴结不得。他若看不上你,你上赶着倒贴,指不定他觉得你下作,再也不愿瞧你,届时可得不偿失了。”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素音进来,禀报道:“小夫人,夫人身边的剪月过来传话,说是夫人请您过别绍院坐坐。”   微颔首,顾则笑命李妈妈拿蓑衣,也不让映风听雨跟随,只对素音道:“你随我去一趟。”   主仆二人冒雨出了院子,雨忽地下得大而急,因了雨的逼近,整个傅府笼罩着一层黑。一路上并不见人影,顾则笑与素音加快了步子,路过十一甬道时,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个男人,与顾则笑擦肩而过,他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男人似乎有急事,顾不上道歉,便步履匆匆的离去。顾则笑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当下回头瞅了眼在消失在风雨中的男人的背影,又随着素音往陈湘芸的院落去。   二人到了别绍院,雨势渐小,瞧着这架势,怕是不多时雨便停了。站在花厅门外,顾则笑脱下蓑衣交于一旁的丫头,这方入花厅来。   花厅里坐满了莺莺燕燕,抬眼看到首座上的陈湘芸与傅衍,顾则笑跨进花厅,几个急步上前,给二人行礼。   “将军,夫人。”半屈着身子,顾则笑微垂着眼,恭恭敬敬地行礼。   面无表情的瞧了她一眼,傅衍不语,陈湘芸忙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抬眼看了看门外的雨势,她嗔道:“我请你们到别绍院,不过是想着将军过几日又离家了,咱们姐妹一处陪着将军说说话,你晚点来也无妨的。你倒是个实心眼的,方才雨势那般大,你也巴巴的赶来。亏得没淋湿,若是淋湿生了病,我可真是罪不可恕了。”   装得端的是慈悲,既怕我淋湿生病,又怎派出贴身丫头冒雨来青渺院传话。心下冷笑,顾则笑却笑盈盈地道:“姐姐如此说来却是见外了,能过来与姐姐们说说体己话,妹妹也是求之不得呢。方才在我那院子,我前一刻还与素音抱怨,说是这雨天想串串门都不方便,把人愁死,可巧剪月姐姐就过来了。”   “我却不知妹妹是个喜闹腾的,”陈湘芸笑道,她侧头向傅衍埋怨道:“将军您瞧瞧,顾妹妹惯会哄人。她既说想来串门,素日里怎地不见过来!”   傅衍听得妻子的埋怨只掀开眼皮子扫了顾则笑一眼,并未接过陈湘芸的话。那冷冷的眼神扫来,顾则笑只觉一阵阴风从头灌到双足,冷飕飕地。   再也无法维持内心的镇定自若,身形微微晃了晃,顾则笑强笑道:“姐姐却是冤枉妾身了。妾身近来身子不利索,整日里昏昏沉沉地,前些个欲过来姐姐院子坐坐,又听闻姐姐用了卢太夫的药,近来身体大好。妾身怕给姐姐带来病气,便打消了那念头。”   “你倒是个玲珑剔透的。”傅衍道。   “将军过奖了,妾身惭愧。”顾则笑道。   当然顾则笑可没认为傅衍是夸赞她,依着男人冷漠的表情配着意味深长的话语,顾则笑若听不出他的讽刺,她便不是那个奉承了继女杨氏好几载的顾则笑了。   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低眉顺眼的娇小女子,却见她梳着十字髻,发髻上插着个蝴蝶流苏翠翘四蝶穿花碧玉钗,上身着耦荷彩绣祥云纹花素绫对襟,下着月白弹墨梅花留仙裙。娇娇小小的人战战巍巍地立着,瞧着素净柔弱又别有一番滋味。   “瞧顾妹妹这身,倒让我想起了臻姐儿,那丫头也是个偏爱素净的,你俩倒可以凑一块儿。”陈湘芸打趣道。   臻姐儿是如姨娘的闺女,排行第十。顾则笑听素音提过臻姐儿,这如姨娘是个才女,臻姐儿自然不负众望,自小跟着如姨娘学习,诗词歌赋却是府中众多哥儿姐儿望尘莫及的。   “臻姐儿小小年纪便精通诗词,只不知她是否一样。”傅衍笑道。   “顾姐姐瞧着是个聪慧的,诗词自然不在话下。”苏姨娘娇笑道。   “屋外雨也停了,想来雨后院子里的景致正好。不若咱们一起去半日亭坐坐,吟诗做对?”   方姨娘笑道。   “如此甚好。”傅衍应允。? ☆、第 11 章 ?  众人既拿定主意,顾则笑纵然不愿,也不好拒绝,当下忙随着一群姨娘去了半日亭。   半日亭离别绍院不远,出了别绍院,往东南方向行至傅家花园,穿过抄手游廊便可见一片湖。湖叫月牙湖,而半日亭即建在月牙湖心。   半日亭有些来历,且说这月牙湖形如上弦月,湖水碧绿,每逢日昳,湖面飘来一团云雾,偏西的日头恰似沉沦于湖的一隅。而自湖心的亭子望去,那圆滚滚的夕阳像去了一半,因而亭子曰半日亭。   顾则笑无暇顾及半日亭的来由,她随着众人行至亭中,待得陈湘芸吩咐丫头婆子端上酒来,又命顾则笑坐她身侧,又向如姨娘询问臻姐儿近况。如姨娘一一向她禀报了,陈湘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问傅衍还需添甚下酒菜,傅衍道够了,陈湘芸方作罢。   顾则笑坐立难安,一来是源自傅衍的强大压力,二来是对着陈湘芸等人虚与委蛇使得她难受。她晓得今儿个必是成为众人的耙子了,她暗暗告诫自己该沉住气,好好与她们周旋周旋,只心里的怨气却是越烧越盛,颇有灭不掉的势头了。   兀自想着,却听得身着绿衣的丫头笑盈盈地道了句:“将军,夫人,十姑娘来了!”   顾则笑寻声望去,却见弯弯绕绕的白玉桥上盈盈走来一个姑娘。待走近了,顾则笑方看清小姑娘的容貌,小姑娘不过垂髫之年,却生得唇红齿白,一对眸子亮晶晶的,瞧着就是个聪颖的。顾则笑暗忖:这姑娘好生灵气,却不知是谁家的女儿?想着,忽地想起方才那婢女喊她十姑娘,顾则笑莞尔,她便是臻姐儿了。   “父亲,母亲。”臻姐儿朝傅衍陈湘芸盈盈一拜。   微微抬眼,臻姐儿见着坐于陈湘芸身边的顾则笑,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称呼她。一时竟尴尬得不知所措,顾则笑的身份她是晓得的,父亲的继室她本该喊声母亲也不为过。可夫人还健在,前些日子如姨娘特告诉她夫人病情有所好转,先时太夫们诊断的熬不过一个月想来是不可信了。如姨娘还道自古以来没有两个妻的说法,且父亲这新娶的继室本不合礼法,若夫人病愈,她该贬为妾。如此,她无论称呼她什么都是不妥的。呆立了片刻,她方转向傅衍求救。   “唤她小夫人即可。”傅衍道。   “小夫人。”臻姐儿朝着顾则笑又是盈盈一拜,乖巧懂事,娇俏的模样儿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轻颔首,微微一笑,顾则笑不多言。她比之妾不过高那么点点,在夫人面前,她是没有话语权的,顾则笑深知。   陈湘芸忙让臻姐儿坐了,嗔了一句,“怪别站着说话,那可着实累坏人。”语罢,陈湘芸拉过臻姐儿的手,细细打量了,方笑盈盈地道:“臻姐儿近来功课可还行?”   “先生教得好,功课不觉得吃力,劳母亲惦记了。”臻姐儿恭恭敬敬地道。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人称如姨娘“扬州第一才女”,她教的女儿,自然不输旁人。瞧这臻姐儿,虽为庶女,可这通身的气派绝不输于嫡女。   满意一笑,陈湘芸道:“想来也是你姨娘教导有方。”   “夫人惯会拿妾身说笑,妾身肚内也只半滴墨水,哪敢担当教导有方四字。”如姨娘谦虚道。   “如姐姐这样的人儿还只称肚内有半滴墨水,咱们这些个大字不识的,岂不是连草包也不如。”   说话的是坐于柳姨娘左侧的女子,该女子长相平庸,可说话却细声细气的,很是清脆。顾则笑瞧了瞧她,一时想不起她。她不过轻轻一瞥,眼里的那抹疑色消失得极快,若不仔细留神自是没注意到。素音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眼力极厉害,顾则笑不过轻轻一瞥,便晓得她心里所想,忙趁着众人不注意,俯身凑近顾则笑,耳语道:“那是婉姨娘,百里布庄苏三的闺女姓苏名婉的。”   是她!顾则笑略显得诧异,万万没想到在傅府中混得如鱼得水的婉姨娘竟是个不起眼的女人。   苏婉系商人之女,身份极低的,虽做姨娘却也不够资格。听素音提及过此人时眼神、语气中皆带着鄙夷,却说当年苏婉使了卑劣手段方让将军抬进了门,而那卑劣手段是好人家的姑娘所不耻的。话虽如此,可这苏婉倒也是个争气的,进门不过两月便有了身孕,后十月怀胎生下了个哥儿,名为瑞哥儿。   “如此便以秋为题吧。”   清冷低沉的嗓子于耳畔响起,顾则笑唬了一跳,飞速的,心有余悸的望向傅衍。不知他话中意思,一张粉嫩的小脸略显得苍白,一双杏眼布满了惊恐。   这男人太可怕了!此乃顾则笑内心真实想法。   她的表情使得傅衍脸色一沉,本就严肃的表情又添了阴沉,顾则笑只怕得打哆嗦,心下只觉得鬼魅也不及他可怕。当下也不顾得失态,忙攥紧了素音的手,死死咬着唇压抑到嘴边的惊呼声。   素音不明就里,疑惑的盯着顾则笑紧紧攥着她的小手,那只手剧烈的抖着,手心满是汗。   “小夫人,可是身子不适?”素音压低声道。   咬唇,拼命的摇了摇头,不敢说半句。素音不晓得她的情况,又见她瑟瑟发抖的,实在可怜得紧,于是转而向傅衍求救。   傅衍连半分眼神也不肯施舍,待得丫头捧来笔墨纸砚,傅衍方沉声道:“小夫人可要作出首像样的诗才好!”   说罢便拿着酒杯起身,径直走至亭子一角,单手背于后远眺着月牙湖湖景。傅衍离去,顾则笑长长的呼了口气,整个人忽地像久旱逢甘雨的禾苗,登时神采奕奕。   见此,素音不免担忧。小夫人这般惧怕将军,可如何是好?   ? ☆、第 12 章 ?  秋雨洗过的月牙湖别样的娇媚,顺着半日亭西南方向远远望去,静的是湖面,飘逸的是晕开在碧波上的云雾。这样的视觉观望使得顾则笑忍不住热血沸腾,月牙湖,月牙湖此刻瞧着向矜持的贵妇人半倚在美人榻上,三千丈青丝随风摇曳,细腻莹白的玉肌上松松垮垮地搭着薄如翼的轻纱,两团凝脂半遮半掩,一双玉腿儿轻轻交叠,脚趾儿微微勾起,媚眼如丝,美艳不可方物!   虽是方才失了神儿,可眼下瞧着姨娘们对着湖光山色冥思苦想,饶是顾则笑想装糊涂也不能的。   香炉里焚了香,望着炉子上方缠绕不去的青烟袅袅,顾则笑秀眉微微皱起,颇是怨愤地,飞快的横了一眼背对她立于亭子一隅的男人。一柱香的时间作出一首诗?除却那些个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妇道人家哪能做得来,况她又是个不擅长诗词歌赋的。   恨恨地想着,顾则笑绞尽脑汁的搜索着词儿,怎奈平日里还算精明的头脑此时像被一团乱麻绊住,转也转不来。香即将燃尽,姨娘们陆陆续续的提笔写下诗句,后将手中的诗稿交与陈湘芸。   顾则笑有些急了,光洁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抬眼瞧见如姨娘与臻姐儿还各自冥思苦想着,她好歹心安了不少。方想着,如姨娘似是有了好诗,她微微一笑,提笔便记下了。   檀木香眼看着就要燃尽了,傅衍回过身来,他大步行至陈湘芸身旁,道:“可都好了?”   “臻姐儿与顾妹妹还没好呢。”陈湘芸盈盈一笑,将手中的诗稿交与傅衍,道:“妾身不擅这些,还是将军点评罢。”   冥思苦想的臻姐儿忽地一拍手,嘻嘻笑道:“父亲,我也有了!”   说罢,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诗句,然后毕恭毕敬的呈上。   接过臻姐儿的诗稿,傅衍望向顾则笑,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顾则笑心尖尖一颤,脸色刷得变得很是难看,她强笑道:“妾身也有了。”   磨磨蹭蹭地写下诗句,战战巍巍地呈上,顾则笑不待傅衍开口,便闪身躲至一旁。   随意翻看了几篇诗稿,傅衍一对剑眉紧拧着,待他拿起臻姐儿的诗稿时,紧拧的眉忽地松开来,冷漠的表情染了一层暖阳般,添了些许柔和。继而翻开如姨娘的诗稿,他平静无澜的表情漾起了微澜,眸中多了几分欣赏,而后又翻到顾则笑的诗,他的脸色忽地又沉了下来,一如那三月的雨落入了腊月的怀抱――凝结了!   将手中的诗稿随意搁置在石桌上,傅衍觑了眼躲于一角的顾则笑,道:“都是最末交稿的,你却远远比不得臻姐儿。”   脸色一白,顾则笑颤声道:“妾身愚昧,自是比不得十姑娘。”   傅衍忽地觉得她强装的镇定颇为碍眼,脸色又沉了几分,指着石桌上的诗稿,道:“你瞧瞧你写的什么,臻姐儿与如姨娘写的又是什么!”   “是。”顾则笑应道。   战战兢兢地拿起诗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姨娘作的《秋词》,却见洁白的纸上雀跃着一股温柔得墨迹,那墨迹飘逸自心间,自有股女子无法触及的洒脱与狂傲。   如姨娘所作的诗是: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嗾人狂。   翻开手又看了臻姐儿作的诗,顾则笑越发惭愧了,臻姐儿写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皱眉看自己写的:湖光徒添三分秋,不若相思减玉肌。红烛高烧梳妆急,夜夜翘首盼君来。   再看看臻姐儿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诗是如此的洒脱,如此的豪迈,使人瞧了都不能相信这是个仅七岁的女童作的诗。又细细品读如姨娘的《秋词》,顾则笑神色晦暗不明,这对母女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分明是文曲星投胎转世,这般大气磅礴的诗句,纵是那等进了学的男子也是做不出的!   才女便是才女,怨不得府中上下提及如姨娘与臻姐儿便一脸艳羡!   “妾身惭愧,”顾则笑道,瞥眼又扫视了眼如姨娘的诗,又联想道臻姐儿的诗,她咦了声,惊讶道:“怎地如姨娘所作的《秋词》细细品来却像是十姑娘这首的诠释?”   眼皮重重一跳,如姨娘与臻姐儿对视一眼,如姨娘使了个眼色,臻姐儿会意。她笑盈盈地上前一步,接过顾则笑手中的诗稿,仔细瞧了瞧,方道:“臻儿愚钝,望小夫人指教。”   顾则笑哑然,她不过随口一提罢了,哪谈得上指教?方才傅衍也开口了,直指她作的诗不如臻姐儿,目下她又有何立场评头品足!   “随口一提罢了,十姑娘不必认真。”顾则笑掩饰道。   “先生时常教导我们不耻下问,想来遇到不懂的必要问清楚的。”臻姐儿半斤对八两的回了句。   顾则笑面上发热,晓得臻姐儿故意为难,可她方才的疑惑真是随口一提。当下不顾众人惊诧的神色,装得若无其事地道:“十姑娘作的诗自然是万里挑一的,旁人又怎能轻易诠释?我不过是嫉妒十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华罢了,姑娘莫见笑才是。”   一席话让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该装得矜持大度吗?这顾则笑怎么对着男人露出争风吃醋的丑态,怨不得是小户人家里出来的,连如何抓住男人的心都不晓得。   “我回书房处理公事!”傅衍突地起身,冷漠地道。   “将军!”   陈湘芸一惊,迫切的出声欲挽留傅衍,奈何他已走出了半日亭,几乎是急不可耐的离开了。于是陈湘芸觉得迷茫,不知傅衍方才还好好的,怎的动怒了。转头盯着亭子里的燕瘦环肥,只觉得烦人得紧,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恭恭敬敬地退下,顾则笑内心窃喜不已。她是晓得傅衍为何忽然动怒离去的,若是猜得不错,他是厌倦了女人们的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第 13 章 ?  素音紧紧跟着顾则笑,经过半日亭作诗一事,她方明了顾则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子,不跟紧了她,素音生怕顾则笑又使性子得罪了人。   “小夫人方才忒沉不住气,您若说您嫉妒如姨娘也罢了,怎地嫉妒了十姑娘?”与一个女童争风吃醋,那不是撂自己脸面?   “怨不得我。”顾则笑幽怨的道。   她见了傅衍便吓得不知所云,手脚无法收放自如,脑袋也不听她使唤。半日亭一事若搁傅衍不在场,她虽不能完全道出如姨娘所作《秋词》为何是对臻姐儿所作的诗词的诠释,却也能指出一二的!   “怎怨不得你?将军素日难得回府,您该抓紧时机与将军成了好事,生个一男半女才是。像傅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女人没有一男半女做依靠,那是万万不能的。”素音开解道。   往前的步子一停,顾则笑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又见一丛竹子。贝齿一咬,顾则笑拉着素音入了竹林。   傅府庭院里的竹子长势良好,因有派下人专门打理,竹子个个都修长挺拔,像那俊美的翩翩公子似的。且竹林内很是干净整洁,满地枯叶或蚊虫皆是少见,入了竹林,顾则笑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许。   警惕的再次打量了四周,确认竹林果真就她主仆二人后,顾则笑方压低声,顶着一张红彤彤的俏脸道:“好姐姐,我知你是为我好,我眼下也不瞒你。”   素音今岁二八年华,大了顾则笑两岁,且当时乃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顾则笑如今喊她声“姐姐”并无不妥。顿了顿,顾则笑两脚一跺,凑近素音耳边,道:“我却是想与将军生个一男半女,只我怕他怕得紧,怎生是好?”   素音不明就里,忙道:“将军素日里虽严厉了些,却是个心善的,小夫人焉能怕他?且今儿个在夫人院子,小夫人在将军面前能收放自如,哪有在半日亭里的踟躇?”   “你不懂,”顾则笑咬唇,想起那一脸严肃的男人,想到他满身的戾气,她打了个哆嗦,道:“离得远倒也没甚要紧,只忍忍也就过去了。近了,我心里发慌,不知如何面对。”   思索着,顾则笑越发凑近素音,声音越发低了。   “每每忆起新婚夜那惊心动魄的洞房花烛,他将那巨大的物事强塞入我体内,搅得我天翻地覆,胳膊腿儿生疼,我便怕得紧。”   说着顾则笑粉嫩的脸颊刷的变得苍白,抓着素音的手又紧了紧,哆嗦着唇儿像在经受什么酷刑般。   素音虽则年长顾则笑两岁,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未经过人事的。听得顾则笑说闺房之事,言语颇为露骨,一时臊得两颊通红,啐了她一口“不知羞”!便甩开顾则笑,逃也似的出了林子。   茫然的瞧着空荡荡的手,顾则笑不明白素音好端端的怎么发恼了,独自呆想了片刻,转身向林外走去。只转身的瞬间,顾则笑忽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神冷冷地,像要把她瞪成一座冰雕。她吓得忙回头去找那双眼睛,可林子里除了风吹过竹子发出的沙沙声及摇晃的竹子,再无一人。   “疑神疑鬼!”抬手敲了敲脑袋,顾则笑急匆匆地出了林子。   庭院里的花卉还盛开着,如秋海棠这特立独行的花儿,它是不顾秋天的步子,只管悠然得开着。凝视着院子里一大片一片粉色的的秋海棠,顾则笑俏脸上晕开了柔柔的笑。   “小夫人。”待顾则笑近了,素音低垂着头,行了礼。   “走罢。”见到立于花园里等候她的素音,顾则笑不觉得惊讶。素音的为人她是晓得的,她断断做不来撇下主子一走了之。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曾说话,只静静地走着,却也觉得岁月静好。   回到青渺院,李妈妈忙上前关切得询问顾则笑去了陈湘芸处是否被挑难,是否受了委屈。被挑难是有的,先前去别绍院,陈湘芸有意与她闲聊却不让她落座,她当时是觉得恼的,觉得委屈的,然而目下回了自己小小的青渺院,面对着李妈妈的关爱,她觉得那些小挑难,小委屈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了满满的甜蔓延心底。   “妈妈放心罢,我没受委屈。”顾则笑道。   李妈妈笑了笑,道:“姑娘离去后听雨做了小笼包,一直放灶上温着呢,姑娘可要吃些?”   “赶巧有些饿了,替我拿来一屉即可。”顾则笑道。   李妈妈掀起珠帘,低声与听雨交代了几句,听雨忙去厨房端来小笼包。   应酬是个累活儿,顾则笑不过与陈湘芸等人周旋一二,动动嘴皮子,她却觉得累得腰酸背痛。歪在美人榻上,吩咐映风进来伺候,便眯眼思索着傅衍的原配嫡妻与一干小妾们。待听雨端上小笼包,她也怠慢动手,只让听雨一口一个喂了。   吃了三分饱,顾则笑便让听雨撤下了小笼包,连带着捏脚捶背的映风也打发了出去。屋内只留了李妈妈伺候。   “妈妈,今儿个我算是晓得了咱们这房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顾则笑对替她捏肩的李妈妈感叹道。   “大户人家里的女人本就没有谁是好对付的,姑娘该打起精神应付才是。”李妈妈道。   “我原想着,既入了傅府,便该争出一片天地。然有时又想咱们女人真可悲,生来就为了争得男人的宠爱勾心斗角,卑劣的手段无所不用,仅是想想便觉得寒心。”轻轻地吐出胸间的浊气,顾则笑道:“后来见了将军,我吓得直打哆嗦,便觉得算了吧,好好的呆在青渺院,莫再想着不该有的了,平平安安地度过今生即可。然而今日去了别绍院,去了半日亭,又适逢素音姐姐劝我将将军拉拢过来,生个一男半女的为后半生做打算,我就又有些迷茫了。”   “姑娘为何迷茫?”   “皆因举棋不定,不知心中所想,不知如何是好。”顾则笑低低的叹息着,语气里皆是无奈。   ? ☆、第 14 章 ?  稻香院是如姨娘的院落,这座院落较之整个京都内院别开生面,里面一应物什皆是新奇的。例如庭院里的花草应如姨娘之意种成一个心形,还有将花草种成一个“思”字的,她院子里还有一艘船,可以前后摇摆的船,听如姨娘说那船叫“海盗船”,海盗众人懂,船众人也懂,但海盗船众人不明了。如姨娘院子里还有一种专供孩子玩乐的梯子,据稻香院的下人们说,那叫滑梯。   总之一句话,如姨娘稻香院里的物件有许多是别人不曾见过,听说过的。由此府中的下人们便传如姨娘不仅是扬州第一才女,还是京都第一妙人!   自半日亭回到稻香院,如姨娘吩咐丫头婆子们退下,关了门与臻姐儿说些体己话。   母女俩坐于塌上,如姨娘拉着臻姐儿的小手,瞧着自个儿闺女近两年出落得如花似玉,脸上不禁染上了笑容。转念想到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却唤别人“母亲”,唤自己“姨娘”,这心又像堵着块石头似的,难受得紧!   “娘,您怎么了?”臻姐儿道。私下无人时她是唤如姨娘“娘”,明知规矩上不允许,可到底母女连心,又知如姨娘一心一意为她。臻姐儿又是个孝顺的,故每每背着人喊如姨娘‘娘’。   “臻儿,日后略略收敛锋芒罢。”如姨娘道。   “为何?父亲喜欢女儿皆因女儿功课上强过了府中他人,若是收敛了锋芒,父亲便不再将注意放咱们稻香院了。娘舍得将父亲往那群狐媚子身边推?”臻姐儿皱眉问道。   “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共伺一夫,还心甘情愿的把他往其他女人身边推的?”如姨娘叹道,想起方才回稻香院时,半路杀出的傅衍,想起他说的那话,如姨娘这心便堵得慌。“方才你父亲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臻儿还小,若是名声就此流传,怕是会惹来麻烦。”   眼神一暗,如姨娘想到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她教给臻姐儿的诗词皆是前人所做。她的行为算是剽窃,若是整个大夏国就她一个未来人士,剽窃再多也无妨。可她担心的是她既能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焉知别人又不能?   因而傅衍在花园里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钟,这个时代的女人,能识得几个字便好,识得多了,保不住是个麻烦。   “臻儿知道了。”臻姐儿乖顺地道,小手反握住如姨娘的,臻姐儿小小的脸上忽涌起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表情。“娘,方才那顾氏差点毁了女儿。您说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臻姐儿并不像在外表现的那般聪明伶俐,说句难听的,诗词里的平仄及对仗她尚未能分清。素日里在府中兄弟姐妹面前,她信手拈来的,皆是如姨娘誊写了交与她记下的诗。而讨好老夫人,讨好父亲的,皆是如此,只他人不知罢了。   “顾氏不足为惧,”顿了顿,想起太夫说的陈湘芸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如姨娘恨声道:“倒是陈氏令人担忧。”   凑近如姨娘,臻姐儿压低声道:“前阵子太夫们不是说她熬不过今年冬天吗?可如今看着,倒是大好了。”   “太夫们也有误诊的,”如姨娘冷冷一笑,想到她初来乍到陈湘芸的诸多挑难,她恨不得对手就此死去。“也有可能那顾氏进府,给她带来了福气。”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她原本不相信鬼神之说。直至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大夏国,她方信了,如今本病怏怏的陈湘芸在顾则笑进门不久后,这病却一日好过一日,她不得不信了“冲喜”一说。   “娘说的是。”臻姐儿道。   这厢顾则笑做完了一只香囊,收拾了针线就要去净手,却忽然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不知所踪了。脸色一变,忙唤来映风听雨,说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不在身上,问她们可有替她收起,忘了告知她一声。   映风听雨皆表示不知,顾则笑暗自恼恨,吩咐映风听雨去花园里仔细找找。映风听雨各自拿了个花篮急匆匆地去了花园,掐了几朵花放入篮子做掩饰,便忙着寻找顾则笑的香囊。   姐妹二人忙活了一阵皆无所获,为了不惹人猜测,两人掐了花装满花篮,急匆匆地回去见顾则笑。得到映风听雨一无所获的消息,顾则笑身体一软,跌坐于美人榻上。   香囊,香囊,香囊!   顾则笑觉得自己要疯了,自己的香囊怎么遗落了?若是被府里丫头婆子拾去,拿来用也罢,若是被小厮拾去,生出是非来,那她可要名声扫地了!   近来小心翼翼应付府中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纰漏,真是防不胜防!   “听雨,伺候我沐浴。”   冷声喊道,待丫头们抬手进来,顾则笑绕到屏风后,也不用映风听雨,自己动手脱衣入了桶,方让映风听雨上前伺候。   香囊遗落,顾则笑也没心情泡澡。简单的洗了洗,便擦干身体穿衣上床了。就要入睡,顾则笑连中衣也怠慢穿,只身穿了个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一条亵裤躺床上。   闭着眼,蓦地想起香囊的遗失,又想起府中各种肮脏事,顾则笑一时翻来覆去睡不着。   “姑娘可是睡不着?”听雨隔着帐子道。   “烦得紧。”翻了个身,顾则笑道:“只盼香囊落入好心人手中。”   听雨忙笑道:“姑娘心善,上天必是厚待姑娘的。”   顾则笑听了噗嗤一笑,道:“我可再不敢期望着上天厚待,只盼府中下人们厚待。”   “府中该是姑娘厚待下人才是正理,哪能是下人们厚待姑娘。”听雨笑道。   “我厚待她们,她们厚待我,如此甚好。”顾则笑道。   “将军!”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地传来丫头婆子恭敬的呼声。顾则笑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得房门吱呀的响动声,正欲喊听雨拿来衣裳,只听得帐外的听雨喊了“将军”,便隐隐约约见着听雨退下去的影子。   “听雨!”   顾则笑急声喊道,忙翻身掀开帐子一角,正欲去拿衣裳,却见傅衍大步靠近。她身子一僵,忙放下锦帐,缩在床上不知所措。   ? ☆、第 15 章 ?  一层红绡帐隔了视线,帐里人被帐外人恼得双颊通红,帐外人却浑然不觉,还步步紧逼。   顾则笑抱着衾被将自己团团围住,不叫露出一点肌肤来。睁大眼,眼看着帐外的男人掀开帐子,顾则笑吓得一声尖叫,将头埋入绣枕,死活不肯见人。   她身上仅穿着个红肚兜与亵裤,他会不会认为她是坏女人,穿得这般少是为了……为了……。顾则笑心中忐忑不安,她不是不知羞的女人,可她自个儿明白,帐外的男人明白吗?   傅衍掀开红绡帐,看着躲进衾被内缩成一团的小女人,脸色一黑。他很可怕吗,她至于做得如此明显?   “顾二小姐!”   手拉扯着被子的一隅,使力将之拉开,欲开口呵斥,可眼前的美景却让他呼吸一窒,忘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蜷身趴在大红缎被上的娇人儿,她上身着一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下、身只穿着亵裤,白花花的大腿,光溜溜的背部,青丝拂下,两只晶莹剔透的耳垂像两朵娇贵的花朵儿散发着幽香慢慢浸入傅衍的鼻子,勾、引着他,诱、惑着他的神经。   “想不到顾二小姐如此热情!”   傅衍低低一笑,放下手中的帐子,人也跟着上床。心猛地一跳,顾则笑一个翻身缩到床角,双手反护住自己的胸部,惊恐得瞪着眼,看着慢慢靠近的傅衍。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顾则笑看着越凑越近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别别……别过来,我喊人了!”   闻言,傅衍不屑的嗤之以鼻。长臂一伸便将顾则笑拉进怀里,挑起她小巧的下巴,也不顾她的挣扎,低头便吻了下去。他吻得凶狠,像是要把顾则笑吃了似的,长长的一吻结束后,他放开了顾则笑。张大嘴呼呼的喘息着,顾则笑眼神迷朦的望着身上的男人,还来不及思考,张嘴惊呼了声,方发觉男人已融入了她。   红绡帐摇曳着,架子床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嘎吱嘎吱”声。门外的映风听雨羞红了双颊,远远的见素音端着吃食过来,二人忙小跑上前,道了声,“素音姐姐,吃食我们拿去厨房里暂搁着。烦姐姐在这守些时候,待小夫人有吩咐,姐姐唤我们一声便是。”   两个小丫头说罢便夺过素音手中的盘子,急匆匆,面红耳赤的离去了。素音心下不解,待细细一听,听得屋内传来入骨酥麻的,娇娇的“嗯嗯啊啊”声时,她方理解映风听雨二人的举动。   虽羞得满脸通红,素音还是尽职的守在门外,以便屋里的人传唤。新婚夜那次因顾则笑她们是远行而来,穆妈妈便吩咐她们先行休息,留了素音等傅府的丫头伺候,所以关于夫妻间那事比起映风听雨来,素音算是比较懂得如何伺候。   不过房里的人弄得声音忒的大了,房外的她听得也热血沸腾的。   “言儿,再念一次你今个作的诗。”傅衍撑在顾则笑身体两侧,紧盯着她的眼,逼视道。   头一扭,顾则笑眼神一暗,支支吾吾地道:“忘了。”   傅衍喘了一口气,离开顾则笑的身体,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翻了个身,使得她背对他跪着。傅衍贴近她,也不动作,只是从后面贴近她。他咬着她的耳朵,粗喘着,不依不饶道:“言儿,言儿,你若是不念,我们今晚就如此耗着。”   低低的呜咽了声,顾则笑摇头道:“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嗯?”   不是言儿,她不是顾言!流着泪狠狠地摇了摇头,顾则笑告诉自己不能说,不能说。   “那念还是不念?”傅衍继续逼迫道。   “妾身忘了,忘了。”顾则笑哭道。   “既忘了,为夫便教你。夫人可听好了,只教一次。”傅衍恶劣地道。说罢,他用他特有的低沉的,略清冷的嗓音念着顾则笑今儿作的那首诗。   顾则笑无法,只得抖着声念道:“湖光徒添三分秋,不若相思减玉肌。红烛高烧梳妆急,夜夜翘首盼君来。”   念罢,傅衍低低的笑出声,步步紧逼。“娘子是不是每夜都烧着红烛等为夫来?”   “没有,没有等。”顾则笑摇头否认。   “没有等?”傅衍不高兴了,声音又沉了几分,道:“既没有等今儿为何作出如此香艳的诗,又为何穿得如此清凉的躺床上。乖,诚实的孩子才有肉吃噢。”后面那句完全是用哄骗孩子的口吻哄着身下的小女人了。   这该死的男人,顾则笑恨恨的想着,两手紧紧揪着绣枕,求而不得的难受让她忍不住咬着唇呜呜的哭出声来。门外的素音听得她的哭声,心下大惊,想着将军该不会是毒打小夫人了罢?   念头方在脑中闪过,她已动手推开了房门,颤声求道:“将军,请您饶了夫人罢。奴婢……”   “滚出去!”   一个绣枕伴随着一道暴喝砸中素音,素音两腿一软,再也顾不得她的小夫人,慌得夺门而出。   “啊――!”   还未掩上房门,只听得房里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素音两腿再次一软,跌落在门槛上。不等素音回魂,哪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哼哼声又伴着架子床嘎吱嘎吱的响起来了。   素音惊恐的回头看去,却见红绡帐上两个人影在交叠着,而顾则笑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飘进素音耳内,又更令她胆寒了。   怨不得小夫人提及将军随即“色变”,怨不得今儿个小夫人在竹林里向自己提及床帷之事两只眼睛布满了惊恐。原来夫妻间的这事竟是令人如此的生不如死,原来将军竟是如此的暴力!   素音兀自想着,又记起当年老夫人曾提及的,待她满十八便给她寻门好亲事。如今想来,亲事还是作罢吧,成了亲还要忍受夫君的酷刑,不成也罢。   两手撑地而起,素音轻轻掩上房门。她垂手立在门外,心里默默为顾则笑祈祷着,甚至还萌生出了去请老夫人过来教训傅衍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小夫人需得将军的“残虐”方能怀上孩子,她往前迈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小夫人想要在傅府立足,就须得有个孩子,她不能掐灭了小夫人的希望!如此想着,素音又乖乖的恭候在门外,胆战心惊的听着房内传来的哪种不再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而乃心惊肉跳的声音。   房内闹了大半宿总算是歇战了,听到傅衍喊备热水时,素音在心里道了声“佛祖保佑!”方忙着吩咐丫头们抬来热水。   顾则笑被折腾得晕过去了,素音带着映风听雨进来整理,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顾则笑以及乱得不成样子的床时,愣得有些不知所措。傅衍抱起顾则笑,道:“收拾好就出去,今晚不用守夜。”   说着便抱着顾则笑去梳洗,也不顾一旁丫头们的惊慌。   ? ☆、第 16 章 ?  昨个被折腾得狠了,顾则笑睡到日上三竿方悠悠转醒。傅衍早早离去了,顾则笑看着身边空了一侧的床,蓦地想起昨晚惊心动魄,地动山摇的房事,登时羞愤欲死!   那男人太可恶了!她万万没想到素日里严肃正经的男人竟是如此的孟浪,如此的……   想起昨晚,顾则笑真是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独自回顾了片刻,顾则笑喊了声:“听雨。”   出口的话喑哑得很,像是干渴了很久的老妇人似的。顾则笑撇撇嘴,想来是昨晚喊多了。抬了抬胳膊,疼的!动了动两腿,疼的!再动了动小蛮腰,依然是疼的!   咬着牙,顾则笑攥紧拳头恨恨地想:待得有机会,必将那登徒子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念头不过从脑中闪过,傅衍俊美的容颜,冷漠的眼神飘来,吓得顾则笑一个哆嗦,连多余的想法也不敢有了。   映风听雨听到顾则笑的呼喊,忙上前来。   “姑娘,饭菜厨房里备着呢,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听雨道。   “沐浴。”顾则笑道。   映风听雨应了声“是!”,吩咐丫头婆子们抬热水进来,又嘱咐她们将饭菜备着,方进了隔间替顾则笑梳洗。两个丫头见了顾则笑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皆唬了一跳,忙追问顾则笑疼不疼。顾则笑俏脸一红,将身子沉入水中,羞答答的不知如何作答。   除却新婚夜初次的疼痛,后面的皆是欢愉的。忆起昨晚她不知羞的缠着傅衍,在他的逼迫下说着羞人的话,俏脸又红了几分,然而顾则笑却知抛却新婚夜,经了昨夜后,她喜欢上了哪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自然,她是不能向映风听雨提及的。   泡过澡,顾则笑酸疼的身体得以缓解不少。吃过午饭,顾则笑闲来无事,拿起未绣完的手帕继续着女工。   绣着绣着,她忽地想起那只下落不明的香囊,一时兴趣全无。扔了手中的物什,歪在美人榻上兀自担忧。   素音掀开帘子进来,瞧见的就是美人侧卧图。却见顾则笑歪歪的躺在美人榻上,单螺髻上插着个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戴着两只玉兔捣药耳坠,身着广袖暗云剪霞绡长衫,她微微蹙着眉,嫣红的唇儿微微的嘟着。神情里似有千万愁丝,可一颦一蹙间又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千娇百媚。   眼前的顾则笑是素音熟悉的,又是陌生的。素音觉得经过昨晚一夜,顾则笑变了,变得更美,更媚惑了。素音不错眼的暗自打量着,她又猛然发现顾则笑那双眸子散发着潋滟的光色,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   咬着唇,素音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不解以及恐慌。她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按理而言,昨夜小夫人被将军残虐,今儿她该是另一番光景的,即使不是伤得遍体鳞伤下不来床,也绝不是眼下这模样!   “素音?素音?”   耳边响起低低地,娇娇的呼唤,素音慌地回了神。看到顾则笑一脸茫然地看她,她忙行礼,犹豫了半晌,终是将内心的问题问出。   “小夫人,昨个您还好吧?”   听罢,顾则笑首先一怔,紧接着脑中‘轰’的作响,红霞自脚心一路蔓延至脸颊,把她烧得浑身难受。又忆起昨个素音不管不顾的闯入房里,虽说有帐子阻隔了视线,可顾则笑还是认为素音看到了不该看的。   天啊!   顾则笑捂着脸趴在美人榻上,那般羞人的事竟被素音瞧了去,她定会觉得她顾则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不知廉耻,是了!昨个傅衍也说她穿成那样是为等他,勾'引他。   “小夫人,昨个素音并非见死不救。素音本想去找老夫人的,可又想着小夫人该怀个哥儿,便没去找老夫人搭救。”素音急急地道。   “素音,别说了,别说了。我羞得没脸见人了,你快别说了。”顾则笑叠声央告道。   素音见此,一时也不知所措。忐忑不安的垂首而立,又时而拿眼瞅着顾则笑的神情,生怕不慎惹恼了她。   不知如何面对素音,顾则笑背着她暗暗恼了片刻。忽地想起香囊一事,于是皱眉道:“我随身携带的香囊昨个遗失了。”   说来这事本不该告诉素音的,只素音虽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可顾则笑却是信她,愿意向她推心置腹的。原由顾则笑也说不上来,或许有些人便是天生有种让你信任的能力吧,顾则笑想。   素音脸色一变,倏地想起昨个雨中有个小厮撞了顾则笑一下。当下凑到顾则笑身边,把昨个的事情说了一遍,顾则笑闻言也是脸色大变,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她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了,若是敌手将她的香囊拿到老夫人那里,说她与小厮私通,那可了不得!   咬着唇,苍白着脸半倚在美人榻上,顾则笑皱眉想着万全之策。然思来想去也仅能想到推出一人将此事认了,可是房里的丫头婆子这段日子来小心服伺着她,并未有人害她。若是就此推出一个丫头,将之残害,她于心何忍?   “小夫人,不若这样。”素音凑进顾则笑,和盘托出自己的计谋。   “不行,你虽是老夫人拨给我的,我却不能将你推入火炕。”顾则笑摇头否决了素音的想法。   素音忙跪下,急声道:“小夫人,奴婢知您重视奴婢。可此时若不推出一个人担了这罪名,只怕届时贼人反咬一口,你我皆无可退路了。”   “你的忧虑我明白,”手撑着脑袋,顾则笑道:“虽则你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只来我房里后你一心为我。我又岂能将你生死置之度外?”   “小夫人……”   “快别说了,”顾则笑截住素音的话,道:“如若此时将你推出,我与那些个牺牲他人而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有何区别!”   香囊遗失一事若不是她们此时想最糟糕的想法还好,若是真是别人刻意为之,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 ☆、第 17 章 ?  神色有些厌厌地,顾则笑一整日的时间皆是歪在美人榻上打发了。晚膳也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吩咐丫头们撤下,又吩咐映风听雨备水沐浴,待一切完后,方披着件薄衫坐于窗前。   李妈妈见着了,未免心疼,拿来披风为她披上。道:“姑娘早些安置罢,将军想必不会来了。”   正望着窗外一树落花的顾则笑回头瞅了瞅李妈妈,想到她方才的话,秀眉微微拧起。不解道:“将军来不来与我何干?”   “姑娘的心思老奴懂,只是男人的心岂是容易留得住的?”李妈妈道。   抿着嘴将头扭向一旁,顾则笑不打算向李妈妈解释。说了她也不信,只以为自个儿脸皮薄,羞于承认。   傅衍那只狼,嗯,是人前衣冠楚楚,披着人皮的狼,人后便是只不知羞,不顾礼仪廉耻的大尾巴狼!忆起昨夜种种,顾则笑小腹涌起一股热流,骨头便软了下来,整个瘫在藤椅上。   那个坏人!他离去还不让她好过,使得她想起往日种种,浑身便像没了骨头似的。全身上下也难受得紧,只恨不得他又将她狠狠欺负了去。   “姑娘,您可是不舒服?”看着顾则笑突然酡红的脸,李妈妈担忧地道。   “没……没……没事。”顾则笑支支吾吾地避开李妈妈的眼,将脸埋在自己双臂上,羞得无地自容!   天啊!她……她她竟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她竟然想让那男人再次狠狠的欺负,她居然欲求不满!   不,不会的。她是顾家嫡女,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她不可以如此……如此的……   狠狠地咬着唇,顾则笑几乎羞得哭出声来。她不懂自己怎么了,如今想起昨夜的事,她就忍不住想要那男人狠狠欺负她。   “将军!”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顾则笑一惊,心想他怎么来了!紧接着她慌地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起身请安,又想起身上穿得轻薄,恐又被取笑了去,便想奔去拿外衫穿上。只天不遂人愿,她慌乱间绊了一脚,身子便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   “姑娘!”   李妈妈尖叫一声,忙要扶起顾则笑,傅衍却更快她一步,将顾则笑从地上捞起。披风自顾则笑的身上掉落,傅衍看到怀中的娇人儿一身薄衫松松垮垮搭身上,完美无瑕的身子遮也遮不住,当下便笑着调侃起来。   “娘子果然热情似火,晓得为夫今晚来,竟穿得如此轻薄。而今又如此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为夫很是欢喜”   见着二人的姿势,李妈妈羞红了一张老脸,连忙退下了。   好不要脸,谁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了!怒视着傅衍,顾则笑恨不得一口撕碎他,只眸子对上傅衍含笑地,带着侵略性的眼时,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旺盛的气焰蔫了下去。   果然小白兔到底不是大灰狼的对手。   傅衍浑然不觉顾则笑的变化,手搂着她的腰一旋身,带着她坐在身后的藤椅上。   将顾则笑安置在双腿上,傅衍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婆娑着她的小腰,冷着脸,不苟言笑地调戏道:“为夫昨夜便说娘子夜夜翘首以盼,盼为夫来,娘子昨个还狡辩。”手上的动作越发无肆了,他低头在顾则笑圆润的间上咬了一口,在她的惊呼声中一字一字道:“今儿个娘子又穿得如此清凉,我看你还如何狡辩。”   咬唇吞下恼人的声音,顾则笑委屈地道:“妾身没有,将军误会了。”   “嗯?”尾音微微上扬,傅衍威胁道:“说谎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顾则笑不答,傅衍也不勉强,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温热的气嘻喷洒在她脖子上,痒痒地,麻麻地,令顾则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过傅衍可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自顾自的“轻拢慢捻抹复挑”,半分不顾怀里人的抗议。   急促地用鼻子呼吸着,顾则笑却死死咬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不过嘛,方才也说了,小白兔遇上大尾巴狼注定要被吃干抹净,顾则笑远不是傅衍的对手,不多时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将军,妾身错了。”顾则笑呜咽了声,眼角挂着泪珠儿,要落不落的,可怜得紧。“妾身就是等着将军来,却夜夜不见将军来。”   顾则笑委屈极了,话落,眼中的泪珠不要银子似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才没有夜夜盼着他来呢,都是他逼迫的,逼迫她变成不知廉耻的女人。   道貌岸然的老家伙!顾则笑忿忿地想,如若她有能力,她定向今上参他一本,将他打入地牢,狠狠地折磨他!   瞧着顾则笑小脸上忽青忽白的交替着,傅衍心情大好。想起她前日作的诗,恶剧味上心头,他冷声道:“既如此,娘子便将前日作的诗给为夫仔仔细细地念一遍吧!”   还念!   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瞧着一脸认真的傅衍,顾则笑心下怕得紧!那首诗,那首诗,又是该死的那首诗!昨夜他被折腾得够呛,而他一直,从未间停的命令她念着那首诗,逼迫她承认她夜夜翘首以盼,盼他过来疼宠她。   “娘子若不从,为夫只好对不住了。”傅衍暗示道。   抽噎着,顾则笑委委屈屈地念着诗,心里只觉得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前个她为何作这诗,为何失态的说出如姨娘所作之诗是臻姐儿所作诗的诠释,若不是如此,目下又怎能受傅衍欺负。   期期艾艾地念完了诗,顾则笑仰头睁着雾蒙蒙地双眼看着不苟言笑的傅衍,眨了眨眼,期盼他能放过她。   然而她不知道,此时的她是如何的秀色可餐,如何的……嗯……勾'引傅衍的味蕾!   一个翻身将顾则笑压在身下的藤椅上,微弱的灯光自纱窗照进来,映出两道交叠的身体。   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小小的青渺院里进行得如火如荼。   ? ☆、第 18 章 ?  第二个日顾则笑依然到日上三竿方醒,醒来傅衍早已不在,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暗暗将傅衍骂了一遍,方吩咐映风听雨替她梳洗。   “姑娘,今个将军出远门了。”听雨替她梳着发,道:“也不晓得何时回来。”   “将军离府了?”顾则笑皱眉道。   “是,辰时将军已出府。”听雨道。   想了想,映风补充道:“夫人和姨娘们皆去给将军送行了。”   心下一惊,顾则笑面色不变,冷声道:“怎地不唤醒我?”   夫人去了,她一个继室不去成何体统!别人又该如何看她!   “将军吩咐,说是姑娘您累了,不用过去。”听雨犹豫地道。   冷笑一声,望着铜镜里艳若桃李的容颜,顾则笑扯下听雨方插上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步摇,摘下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瞧了眼妆奁子,拿了支镂空兰花珠钗插上,又拿了素银耳坠戴上,道:“日后万不可如此。”   说罢便起身朝外阁走去,映风听雨忙跟上,见顾则笑还往外走,映风忙道:“姑娘还未用膳,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姑娘屋里等着就是。”   “眼下还吃得下?去夫人屋里请罪要紧!”顾则笑冷笑道。   映风听雨闻言不敢吱声,忙紧跟其后。三人方行至院门,却见素音行色匆匆地往回赶,见着顾则笑唬了一跳。   忙行了礼,素音道:“小夫人身体不妥如何下床了?方才奴婢已向老夫人,夫人禀报小夫人身体欠妥,老夫人吩咐小夫人好生养着,莫要意气用事。”   说罢,素音又看向映风听雨,冷脸斥道:“小夫人年轻不懂事,你俩也跟着胡闹?还不去厨房煎药,还待何时!”   “素音姐姐,小夫人执意要去向老夫人,夫人请安,奴婢劝不住。”映风委屈地道。   “小夫人的孝心老夫人自是知晓的,小夫人安心养好身体才是。”素音上前扶住顾则笑,向她使了个眼色。   顾则笑会意,道:“如此只等我好了再去孝顺老夫人了,目下过去了,没得把病气带去。”一时又对身后摸不着头脑的映风听雨二人道:“你二人去厨房里做些点心给老夫人送去,顺道也吩咐丫头婆子们煎好药送屋里给我。”   映风听雨应了声,忙去了厨房。素音扶着顾则笑回了屋,径直将她扶到床上。   “今个将军出门前吩咐不用唤醒小夫人,奴婢想着将军虽是心疼小夫人,到底也不能不去送行,没得惹人不快。可小夫人又是累得紧,奴婢便擅自做主去禀报老夫人说您身体欠安,不便给将军送行。”素音解释道。   “还是你想得周全。”顾则笑笑道。   “小夫人过奖了,”素音替她掩好被子,道:“小夫人可用过午饭了?”   脸一红,顾则笑扭头不作答。素音见此心下了然,又忙去厨房备吃食。   因素音向老夫人替顾则笑告了病假,这两日顾则笑得以在自家小院中养病,不用上正房请安,也不用去陈湘芸处请安。   待过了两日,顾则笑身体“好利索”了,去了老夫人处请安回来又去了陈湘芸处,几个女人挤一处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陈湘芸乏了,打发了她们,顾则笑一行人方离开别绍院。   近来拘于院子实在闷得慌,又因香囊遗失闹得心情不佳,顾则笑便带着映风听雨去了花园,想着摘些花回去做胭脂。虽说眼下是秋末冬初,天气渐冷,许多花儿已凋谢,但花园中的秋海棠不俗,就算不摘,想来去赏赏花也是不错的。   “小夫人。”   花园里,如姨娘立于一大片盛开的秋海棠中,她一身秋香色衣裙,鬓上的穿米珠双喜字流苏步摇摇摇欲坠,一如她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拜,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生怕她就此折断了纤腰。   沉迷于海棠花的如姨娘忽地回身,向顾则笑展颜一笑,紧接着就是行礼。   “如姨娘不必多礼。”看着眼前美丽得令人嫉妒的如姨娘,顾则笑道:“前些日子路过花园时见姨娘望着秋海棠出神,如姨娘想来很是喜爱这秋海棠?”   “素来文人墨客爱梅,爱竹,爱兰,爱荷者比比皆是。可妾身却独爱这海棠花,想当日未出阁时还与家中姊妹深夜烧高烛赏花呢。”如姨娘道,似是想起了往前姊妹一处的快活日子,她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恰到好处,美好得令人炫目。不多时,她轻轻一叹,道:“只可惜流年逝水,当初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人总该向前看的,如姨娘也不必忧伤。”顾则笑道。   “小夫人说的是,妾身谢过小夫人开导。”如姨娘道。   “如姨娘客气了,我左右也没做什么。”微微一笑,顾则笑道:“我屋里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如姨娘忙垂首,恭敬地立于原地。   顾则笑一行人还未走远,只听得身后传来如姨娘悠悠地叹息声,紧接着便是她脱口吟出一首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原是她!顾则笑往前的脚步一顿,忆起自己小时候于寺院中听来的这首诗正是如姨娘念的,不由得微微一怔。接着便又带着映风听雨快步离去。   “如姨娘真不愧是扬州第一才女,脱口而出的诗是这般大气,怕是一些文人墨客也不及的。”听雨道。   “若是如姨娘为男儿身,该早已成就一番事业,名扬天下了。”映风附和道。   睃了眼身后两个心不知所归的丫头,顾则笑笑道:“你们家姑娘就是个草包,不如给你们另寻个才华横溢的主子如何?”   映风听雨一听,以为惹恼了顾则笑,慌地跪下磕头,“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罪,奴婢不敢了。”   二人的举动唬了顾则笑一跳,回神看着紧张兮兮的映风听雨,顾则笑没好气地道:“起来罢,我不过是开玩笑,也值得你们当真。”   说罢便不理身后的两人,一个人独自出了花园。跪在地上的映风听雨面面相觑,抹了一把汗,忙追上前了。   ? ☆、第 19 章 ?  闺中妇人的生活实在是闷得紧,左右不过是做些女工,磕着家常打发日子。顾则笑香囊遗失,初时还提心吊胆,过了几日后没有东窗事发,她也渐渐放宽心,安心的与素音等人做些女工。   天气已经冷了,顾则笑又是个极怕冷的,往日在顾家虽说是嫡女,因杨氏是继母,素日里待顾则笑好也只是表面做戏,故天气冷顾则笑屋里地龙也不敢烧得旺盛。目下顾则笑入了傅家,虽做的是继室,身份比姨娘们高些,可到底上头有人压着,且各房各院的份利早定好了的,故如今她屋里的地龙依然不敢烧得旺。   李妈妈打外面进来,肩上已带了点雪花,顾则笑瞧见了,笑道:“妈妈,外面可是下雪了?”   说罢便起身自纱窗向外看去,她的窗屉糊的是松绿色软烟纱,透着窗纱望去,院子里朦朦地沾着点绿色,倒是没见有雪落下。   “姑娘还是安心做女工罢,不过是下点小雪罢了。您瞧我身上这点,初进了屋子便融化了。”李妈妈笑道。   “您知道我等着今年第一场大雪还巴巴的给我带着雪花来。”顾则笑娇嗔道。   “瞧着是等将军归来罢。”李妈妈打趣道。   “谁等他!”顾则笑敛了笑,面上一冷,道:“妈妈今后休得说此话,没得让人笑话。”   傅衍妻妾成群,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尴尬的继室,他用不着她等,而她也不想等。   “老奴逾越了。”李妈妈道。   “妈妈不必如此,猫儿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可饭能乱吃,有些话却是不能乱说的,妈妈莫要大意。”   二人正说着话,素音进来了,行了礼,她道:“小夫人,今日将军便回府了,咱们可要准备些?”   顾则笑眸色一暗,想起被傅衍欺负的那两晚,赌气道:“他自有夫人妾室们时刻准备着,我们准备做甚,没得自作多情。”   素音不明其意,道:“小夫人这是何意?”   叹了一口气,顾则笑也知是自己无理取闹了,道:“罢了,不用准备了。将军回府自是去夫人院落,咱们不必操心,你且忙去吧。”   他的事轮不到她管,自有他妻子张罗着,她们又何苦上赶做苦力活?可……不知为何,顾则笑心里隐隐觉得烦闷。   憋着气,顾则笑坐在美人榻上,拿过方才搁置的绣活,不过绣了两针。眼角瞥见素音还仵着,眉宇间有淡淡地,化不开的忧愁,两眼殷切的望着她,似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顾则笑道。   “夫人身体已好转,”素音将自己探听道的消息说出,抬眼看了看顾则笑平静的面容,道:“小夫人也知咱们大夏国素来没有原配还在男子便娶继室的。方才奴婢听到夫人与老夫人提及此事,道是当初将军娶您皆是以为她不久于人世,便向今上请旨说是娶个继室冲喜,今上念在将军一心为国,便同意了。如今夫人身子也好了七七八八,依夫人的意思是……”   素音话到此即住了嘴,不便再说下去。   将手中的刺绣搁置一旁,顾则笑微微坐直了身体,故作平静地问道:“夫人的意思如何?”   “小夫人您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夫人的意思是待将军回府,便寻了个由头将您贬为妾。”素音道。   “寻了由头贬为妾!”顾则笑咬牙道,抓起桌上的茶碗扔向一旁,冷笑道:“好好,我不欺人,一个个的倒是骑到我头上来了。继室原比不上原配,如今说贬为妾变由了她们!”   “姑娘息怒啊!”   “小夫人息怒!”   素音李妈妈忙劝道,素音看着盛怒的顾则笑,甚是后悔自己将此事提前告知顾则笑。稍稍一思索,素音道:“小夫人莫气坏了身体,听老夫人的意思此事还得询问将军的意思。待将军回府,咱们抓劳将军便是。”   “我乏了,你们下去罢。”顾则笑道。   “姑娘!”   “小夫人!”   素音与李妈妈齐喊道,二人急切的望着她,生怕她想不开似的。   “下去罢,好歹我这条命是我母亲给的,无论如何,我都得惜命不是?”自嘲地笑了笑,顾则笑疲倦不堪地长床榻走去。   “姑娘有事唤老奴即是,老奴在屋外守着。”李妈妈哽咽着道。   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绛紫色的床幔在眼前飞扬,顾则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闭着眼,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好歹也是顾家的嫡女,如今怎甘落得如此境地?若是娘亲还在,若是外家还富贵,柳氏一族又岂容得杨氏一家横行霸道?自己到及笈时该是嫁入莫家,做莫四少的原配夫人罢,又岂能落得这般境地!又或者当时在顾家,她强势一些,不是一味的委曲求全,不是一味的与那杨氏周旋,她也不至于让杨氏干出这等李代桃僵之事,毁了自己的前途。   说来说去,都怨她性子软弱,若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欺压!   顾则笑入了傅府认真思索过自己往后的日子,也深知若想在傅府中安然度过此生,那么便拿出手段去与房里的夫人姨娘们斗。顾则笑想,她该是如此的,后宅妇人为了争宠皆如此,但内心深处,她又不愿如此。   或许她自命清高了,自命清高的人相对来说死得快一些。   双手捂着脸,顾则笑伏在榻上低低的抽噎着,她或许不该懦弱的!   ? ☆、第 20 章 ?  一夜无眠,翌日醒来顾则笑瞪着帐子静静的出神着,想到往后的日子,眉头又紧紧拧了起来。思索了半日,顾则笑迷蒙地双眼里忽地闪过一丝亮光,唤来映风听雨,起床梳洗后忙去老夫人处请安了。   身处于深宅大院,容不得她软弱,往后便要过着步步为营的日子了!   想通了这点,顾则笑觉得全身通畅,瞧着这阴沉沉的冬日也顺眼了些许。   顾则笑去得不算晚,可她人到老夫人的福寿院时各房各院的夫人太太们都过来了。向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指了座,顾则笑便乖巧的落座了。   坐定后,顾则笑方细心听了她们间的交谈,原是四房的六姑娘馨姐儿要说亲了,众人在此讨论那男方呢,难怪如此热闹。馨姐儿的亲事顾则笑略微听过素音提起一些,男方是二房薛夫人的娘家侄子薛致敬。那薛致敬时年十七八,父亲薛甫官从正五品寺丞,薛家两代为官,到了薛致敬,他却不愿走上这条道,平日里只专研杏林之术,如今也有些成就。馨姐儿性子单纯,四太太不欲她嫁入高门大户,是以比起那些个世家公子,薛致敬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厢说得正起劲,门外忽地传来丫头婆子们恭敬的问安声。当“将军”自门外穿透珠帘落入顾则笑的耳内时,她勉强挂起的笑立即被人剪碎,跌入了深渊,再也无法扬起。   恍惚间,顾则笑只觉一股压力自头顶坍塌,闷得她喘不过气。耳内又听得那清冷的,时刻萦绕她耳际的男声喊道:“娘。”,这声方落,老夫人似乎又道了句“你们且去罢。”,顾则笑见得一干媳妇齐齐起身,异口同声的应了声是,便鱼贯而出。待到冷风迎面扑来,顾则笑冷得打了个哆嗦,她这才反应过来,离家多日的傅衍回来了!   她昨日想通了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今个他便回来了,那么今晚她该使手段让那男人过她院子还是如往常般听天由命?顾则笑心里很乱,她是想不择手段的勾了傅衍过来的,可她很是惧怕他,脑中想着使手段诱了他来,只心里也退却了八分!   阴着张小脸回到青渺院,顾则笑坐在贵妃椅上,瞧着屋内奢华的陈列,顿觉得心烦气躁。   素音进来伺候,见她阴沉着俏脸,皱着秀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不由得道:“小夫人何以沉着张脸,莫不是丫头婆子们惹得您不快了。”   想起要拉拢傅衍,想到要面对那可恶的男人,顾则笑火气蹭蹭地往头上串,只烧得脑袋生疼。玉手抬起,捏了捏太阳穴,不愿多言。素音见此,忙上前替她轻轻按摩着。   素音的手艺极好,不多时顾则笑便觉得好了许多,舒服得闭上眼,顾则笑道:“将军今个回了。”   语气里是说不清的疲倦,道不明的彷徨。素音只当是天大的事儿,原不过是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一时好气又好笑。“将军回来是极大的喜事,小夫人怎地这般忧虑?”   飞快的睃了她一眼,顾则笑闷闷地道:“你不懂。我原想着好好抓住他不放的,可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抓得住?”想到素音平日里的衷心,她道:“他美妾成群,容貌在我之上的不少,才艺凌驾于我的也有不少。目下不论如姨娘,仅是那苏姨娘,我也自叹不如。且我又怕将军,每逢见着他便如那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如此种种,我如何抓住他?”   “将军虽则严肃,然也是个热心的,您是他枕边人,难道连这也不知?”素音叹道。   眉一皱,想起昔日种种,顾则笑打了个寒颤。抬手示意素音不用捏了,起身急急迈向那张罩着妃色帐子的架子床,玉手一掀,人便躺在了床上。   “我只知他是我今生唯一的枕边人,而我仅是他众多枕边人中的一个。”   顾则笑的脸色很难看,心里忐忑不安,为了突涌起的想法。她想她野心太大了,就在方才,素音话落的瞬间,她没来由得气闷,脑中竟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竟期盼傅衍只属于她一人,仅是她的夫君!   她疯了,疯得彻底!   “素音,我累了。”顾则笑道,沉默了片刻,她又吩咐。“你去帘外,没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她说的不过是掩饰之词罢了,素音焉能不知?是以恭恭敬敬地退至帘外守着。   心里乱糟糟的,顾则笑侧身卧着,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撇下素音爬上床,更是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屋外的天已经冷下来了,雪花还没有落,可整片天阴沉沉的,与屋内的暖和全然不同。顾则笑很是茫然,她晓得自己的处境,眼下的她适合关在烧着地龙的华丽笼子内,如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出笼子,或是被别的金丝雀挤出笼子,那前方等她的只有死亡。   女人果然是悲哀的,一生只能依附着男人。而后宅里的勾心斗角,妻妾争宠纵然是百般不愿,却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则笑本还带血色的俏脸刷地一白,心内不知那个男人怎地会出现于她院子。她目下心烦意乱,又怕对上他那双锐利的眼,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扯过一旁的衾被,头一歪,闭着眼假寐。   帘外传来傅衍与素音低低的谈话声,听得傅衍问了句,“小夫人可歇了?”   素音忙道:“小夫人歇下了。”   帘外的两人沉寂了稍许,傅衍道:“你自去吧,我与她有要事相商。”   珠帘响动,伴着素音恭敬的应答声,傅衍踩着坚实的步子入了内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则笑一颗心也跟着越发不安了。   锦帐似是被人掀起,黑影压来,顾则笑咬着唇,睫毛不安的动了动。以为立于床榻的男人会有所行动,可傅衍只立于她床前,低着头,静静瞧着她。   两人僵持着,顾则笑提不起勇气面对他,故一味的闭眼假寐。但是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大了,乌黑黑的影子压得她喘不过气,到了最后,顾则笑竟是憋了气,浑身难受的侧卧着。   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傅衍慢慢俯身,唇凑到顾则笑耳边,含住她小小的耳垂。低笑道:“娘子既迫不及待的侍寝,为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罢,在顾则笑的惊呼声中扯落她身上的衾被,撕破了她的衣裙。   ? ☆、第 21 章 ?  亦或是应那句话“小别盛新婚”,两人折腾到许久方罢休。待傅衍抱着她入浴池清洗,已是掌灯时分,被折腾得厉害,白日里又胃口缺缺,顾则笑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人饿到极致,也不管前有狼还是后有虎,胆子突地就大了。顾则笑平日很怕傅衍,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也顾不上思前想后,生了几分胆色窝在傅衍怀里尽情的撒泼。   傅衍也没生气,直到脸上被顾则笑不小心挠出了个痕迹,方出声低低吓唬她,闹腾的人这才消停。瞧见傅衍脸上的痕迹,顾则笑一阵心虚,没来由的又紧张了。僵着身体任由傅衍左右摆弄,想着傅衍平时的为人,严肃,清冷,这样的男人脸上留着一道女人的指甲印,倘若他人瞧见了,会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发现?   顾则笑越想越是心惊,偷偷抬眼瞧着替她清洗身体的男人,他表面平静,与素日里别无二样,似是不将那痕迹放心上。如此甚好,顾则笑松了口气,由着傅衍伺候着擦拭,穿衣,由他抱着去吃饭。   傅衍早早就吩咐下去要用膳了,听雨等人看到傅衍抱着顾则笑出来,忙让小丫头们去厨房里传饭。很快,负责膳食的丫头摆好了饭菜,桌上摆设了五道小菜,分别是干烧冬笋,云片鸽蛋,群虾戏荷,拔丝山药,西芹烧百合,还有一道何首乌乌鸡汤。   干烧冬笋!有气无力的顾则笑猛地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的盯着那道菜,两只眼睛里闪着光。干烧冬笋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没有之一!动了动身体,顾则笑恨不得扑上前将那干烧冬笋抢过来,可傅衍跟她作对般,他强制按着顾则笑坐他双腿上,也不用丫头们伺候,打发了她们,他动手给顾则笑舀了一小碗汤,喂到了她嘴边。   心下很是不满,眼直勾勾的盯着干烧冬笋,顾则笑硬着头皮勉强喝下了小半碗汤。正想着让傅衍放下自己,谁知傅衍竟自顾夹了西芹烧百合伸到了她嘴边。张嘴接住,顾则笑也不嚼,直接吞了,玉指指着干烧冬笋,道:“我要干烧冬笋。”   低头看了眼巴巴瞧着干烧冬笋的顾则笑,傅衍低低一笑,伸手夹了一筷,递到她嘴边。顾则笑一喜,张嘴就要接住,说时迟那时快,傅衍忽然收回手,将冬笋塞进了自己嘴里。   到嘴的冬笋飞了!顾则笑气闷不已,可半路抢劫的人是她的衣食父母,是她时时害怕的,想讨好又苦于无招的夫君!   傅衍显然心情很好,他边吃着边分神喂怀中的娇人儿,不过整个过程中他都没给顾则笑吃那干烧冬笋,只把个顾则笑恨得牙痒痒的。直到菜碟子里剩下唯一一口冬笋,傅衍夹了就要放进自己嘴里,可能是顾则笑的表情过于哀怨,也可能是附在她身上的怨气太重,他终于顾及了她的感受。   “想吃?”他问着,夹着冬笋的筷子刻意在顾则笑眼前晃了一圈。   点了点头,顾则笑不语,两只眼睛只死死的盯着最后一口冬笋。傅衍瞧着她嘴馋的模样,笑了笑,终于好心的将冬笋塞入了她嘴里。   接到冬笋,顾则笑享受的眯上了双眼,正想慢慢的嚼着,细细的品味着冬笋的美味。怎料唇上一热,两扇贝齿被什么东西撬开,不等她回神,只觉得一条滑溜温热的舌头卷着她的小舌,恶作剧般的逮着她嬉闹了片刻,嘴里的冬笋便被卷走了!   怔怔的抬眼看着抢了自己口粮,还一脸享受的傅衍,顾则笑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娘子这是怎么了?”傅衍故作姿态地问道。   不要脸!顾则笑暗啐,深吸一口气,平复波涛汹涌的情绪,她怏怏地道:“妾身有些乏了。”   “噢?”   傅衍眉一挑,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确定她吃饱后便让丫头们进来撤了桌子。拿过茶水让顾则笑漱了口,他也整理好自己,便抱着顾则笑上床。   两人靠在床头,他温热的大掌附上她的小腹,轻轻的揉着,替她消食。忽地想起一事来,他道:“大舅子前些日子到了京城,想来过些日子忙完便过来瞧瞧你。”   大舅子?谁家的大舅子?顾则笑疑惑的看着身边的男人,下意识地道:“谁家的大舅子?”   顾则笑一脸迷茫,像只闯进了无人之地的猫儿似的,特别是她那双眸子,仿若覆盖了一层薄雾,瞧得不真确,可又很是沉迷。   眉梢不自觉得往上扬了扬,傅衍道:“你哥哥顾进。”   经他提醒,顾则笑方醒悟,她当日嫁入傅府是顶了顾言的名,于是顾进也就是她哥了。   对顾进实是没好感,也实在不想与他见面,顾则笑又不想她替顾言嫁入傅府的事败露,于是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她的语气过于敷衍了,傅衍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里不免诧异。   “你不想见着你哥哥?”   “将军多虑了,哥哥能来妾身欢喜得紧。只是许久没见着哥哥了,心里很是忐忑。”顾则笑强笑道。   “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傅衍道,他揉着顾则笑肚子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一脸古怪的她,道:“你很怕我?”   咯噔!顾则笑的心狠狠地一跳,这是傅衍第二次问她了,顾则笑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她的回答很重要,那么他是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实话还是敷衍的?顾则笑自认为不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能揣摩别人的心思,可傅衍却是个例外。   斟酌着词句,顾则笑小心地道:“将军威名在外,妾身敬畏。”   大抵是不满她的回答,傅衍冷冷一哼,道:“你也不必敷衍我,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将军……”   顾则笑诺诺的喊了一句,看着突然生气的傅衍,她一时不知所措。待到傅衍躺好,眼神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她赶紧闭了嘴,温顺的依着他躺下。   惴惴不安了半晌,身边的人依旧不声不响的。不知该出言哄哄他还是就此沉默,顾则笑拿不定主意。   思索了良久,顾则笑低低唤道:“将军?”   “何事?”傅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在黑夜的掩饰下,他分明听见自己内心滔天的怒吼。   是的,他很生气,傅衍也不知为何,看到顾则笑怕他,有时他觉得有趣,有时又觉得恼人。他是不希望顾则笑怕她的,自新婚夜那一眼,她一双惊恐的眸子时时闯入他脑海,让他既怜又无奈。   顾则笑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对她上心了,傅衍自知。说来顾则笑也算是花容月貌,可比起如姨娘,苏姨娘,她只能算是中上等姿色,然而傅衍就是对她上心了。   或许是新婚夜掀开盖头时她受惊的刹那,或许是半日亭时她写下“夜夜翘首盼君来”的瞬间,又或许是夜里他弄她时,她那梨花带雨的俏模样深刻了他心底,所以他对她上心了。   她的模样太过于惊惧,傅衍于心不忍,伸手把顾则笑搂进怀里,道:“睡吧,别想太多。”   “嗯!”   轻巧的点了点头,顾则笑在他胸膛前蹭了蹭,窝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第 22 章 ?  自听了傅衍的话,顾则笑一直心事重重的,很担心顾言半路杀出来,战战兢兢了三日,终是没收到顾言上门的消息,提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不过令她不解的是,至那日来傅衍夜夜到院子歇息,在面对那一群妻妾凶狠的,恨不得扒了她的目光时,她心里也是有满足的。   因为只有她和傅衍在的屋子里,她能感觉到傅衍全心全意的呵护她,而他们那时的关系就真的如普通夫妻般。顾则笑沉迷于那样的甜蜜,明知不该,却到底深陷了。   这日天气越发冷了,屋子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顾则笑透过纱窗往外瞧,见了院子一片洁白,想起小时候在自己的踏雪轩里和映风听雨打雪战的场景,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又想起月牙湖的美景,心底的叫喊声越发大了。   命听雨拿来月白色绣梅花斗篷,也不必听雨动手,自己披上了,又让映风听雨跟着,三人齐齐去了月牙湖。   湖面已被冰雪冻住了,岸边光秃秃的枝桠上落满了雪花,远远的看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桥面的积雪有些深,顾则笑自上面走过,身后留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印子,走了一半,回头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心头忽地有股奇异的感觉涌上来,平静无澜的俏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主仆三人一路笑闹的向半日亭迈近,待到顾则笑前脚踏入了亭子方瞧见亭中还坐着如姨娘,清脆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如姨娘一身象牙白衣着,倾髻上插着支缕空兰花珠钗,耳上戴着对兰花蕾型耳坠,她侧身坐在美人靠上,头轻靠着亭柱,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轻搭着腰间。周身的白雪皑皑,更是衬得她清冷孤傲,又兼之其一身白衣,却是将亭外飘飞的晶莹雪比了下去。   顾则笑想,只怕这世间再也没人比得上如姨娘穿白衣时的不识人烟了。这般想着,又觉得自己突地闯入半日亭却有几分沾满了红尘之气的俗人闯入了仙境,扰了她的清幽。   她也不是个争强好胜,喜夺人地盘的人,想到可能扰了如姨娘,顾则笑便想掉头离去。只如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早已发现了她,齐声喊了句“小夫人!”,这声小夫人既是给顾则笑行礼,又是提醒沉入自己世界里的如姨娘了。   听到丫头们那声小夫人,如姨娘方回头瞧了眼顾则笑,接着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上前行礼。她的态度实在是过于漫不经心,顾则笑心下不由得怀疑她此番作态是敷衍了事的,顾则笑甚至觉得方才她们的笑声早早传了来打搅到了如姨娘,可如姨娘装作不知,非得丫头提醒方上行礼。   顾则笑这般想却是丝毫不差的,如姨娘存的却是那心思。   心下犹惊疑,只顾则笑还是面带微笑,道:“却不想姨娘如此雅兴,此番对雪独饮并不输于那些文人雅士。”   “小夫人过奖了,妾身不过附庸风雅罢了。”如姨娘道。   “如姨娘不必如此过谦,你那才女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顾则笑言罢也进了亭子,不打算走了。   如姨娘也忙跟了进来,面上含笑的立于顾则笑跟前,浑身上下却是没有妾室的卑微讨好,全然一身傲骨,宛若她们的地位是平等的。顾则笑瞧着有些好笑,都道如姨娘与众不同,这不假,可眼下瞧着也是个拎不清身份的!她顾则笑虽是个继室,好歹也是将军明媒正娶的,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她这般作态可是以下犯上了!   “才女又如何,终是比不过小夫人才貌双全。”半晌后,如姨娘忽地悠悠地道:“怨不得将军回府后夜夜宿你那里。”   眉头一皱,顾则笑心里一阵厌恶,那话是一个妾室该说的吗?又想起方才见着如姨娘时心里涌起的那股她不识人间烟火的念头,顾则笑只觉得她自打脸面了。   冷冷一笑,顾则笑道:“如姨娘这话好没趣儿,你若是想争宠只管使了浑身解数勾了将军去。在我跟前这般抱怨,听得人恶心!”   如姨娘面上的笑转冷,目光越过顾则笑望向远处的湖光,思绪大约飘远了。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如姨娘轻声道,见顾则笑听了明显一怔,她转而冷笑道:“况且我也不欲与你们争那根人人能用的黄瓜!”   不解争宠又如何与黄瓜扯上干系,顾则笑兀自想着,看见那如姨娘的神情中充满不屑,又想到她口中的黄瓜,立时恍然大悟。俏脸染上一抹红霞,突地想起如姨娘的惺惺作态,当下冷笑道:“话也别说得太圆满,你当我不知你的事儿呢?既不屑于争宠又如何使尽手段入了傅府,况你还是个大家里出来的闺秀呢,竟是这般作贱自己。”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如姨娘也冷声道:“我不过是为了追求真爱,为了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了真爱,为一生一世一双人?顾则笑觉得好笑,这如姨娘大约是痴人说梦呢,自古以来,但凡家世还过得去的人家,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何况作为大将军的傅衍!   “莫要为自己所作所为开脱得如此漂亮!但凡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即便是庶女也不屑于给人做妾的。而你堂堂一个嫡女竟巴巴地上赶着给人做妾,初时还讨得将军欢心,使得将军青睐有加。待时过境迁,将军不过多去了我院子,你竟是说你不屑于争宠。既是不屑,如何又提起此事,你真当我年纪轻便是个傻的呢!”   顾则笑一番话说的如姨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片刻方冷笑道:“小夫人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   微微一笑,顾则笑道:“如姨娘过奖了,论理儿却是比不上你的。”   说罢起身带着映风听雨转身离去,而身后似乎还传来如姨娘咬牙切齿的低咒声。   经了方才一事,顾则笑心中恼得紧,没了出院看雪时的心思。一路回到青渺院,任素音解下斗篷,接了丫头递来的汤婆子,暖了手,兀自去美人榻上歪着。   “方才还兴冲冲地出去了,怎地回来还冷着个脸?”李妈妈上前关切道。   “不过是听了些不中听的话,心里不舒坦罢了,妈妈不必担忧。”顾则笑道。   “可是有人背后嚼姑娘舌根?”李妈妈道。   “是旁的事,左右与我不相干。”顾则笑道。   李妈妈摇头一笑,宽慰道:“既不相干姑娘不必放心上便是,没得惹自己不快。”   “妈妈说的是。”   顾则笑微微一笑,应了句,视线落在妃色的床幔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出神着。? ☆、第 23 章 ?  天气越发冷了,顾则笑又是个极怕冷的,除了最初因下雪起了玩心想去院子溜达溜达,后来除却给老夫人请安,索性缩在屋里和丫头们说话打趣儿。傅衍此番回府逗留了半月有余,其中有泰半时间都歇在顾则笑屋里了,剩余的时间不是睡书房就是去了陈湘芸屋里。不过后来顾则笑从旁听说他去陈湘芸的屋子也是寥寥无几的,不过是去两次,这两次还是冲着齐哥儿去的。   如此也怨不得他那群妾室见了她就像见了狐狸精似的,恨不得一刀砍死!想起那群人的表情,顾则笑不由得噗嗤一笑,生怕别人看出她的心思,连忙拿了帕子掩嘴。   “小夫人,老夫人派素芝来传话,说是府上来了贵客,请您去正房呢。”素音忽地在帘外喊道。   顾则笑起身拿了斗篷,也不多问,只携了映风听雨往老夫人屋去了。   待近了正房,听到花厅里传来熟悉的说笑声,顾则笑脚步猛地一顿,脸色变了变,又故作平静的踏入了花厅。拜见了老夫人,顾则笑垂首立于她跟前,目不斜视,恭敬得宛若一个忠心的丫头。   老太太笑了笑,道:“你兄弟来探望你,还不过去见见你兄长和长姐。”   应了声,顾则笑走至一年约十九的少年郎面前,眼角轻瞥了眼少年右手边的姑娘,福了福身,疏离而有礼的道:“妹妹不知哥哥姐姐来访,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顾进哈哈一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妹这番说辞倒让为兄惭愧了。”   边上顾言掩嘴偷笑,打趣道:“哥哥却是该惭愧了,妹妹出嫁从夫,这夫家和娘家不就是两家人么?”   一席话说的座上的老夫人大笑不已,直指着顾言道:“你个促黠鬼,端的会拿人打趣。”   “老夫人您有所不知,我妹子自小便如此,夫家和娘家分得门里清!”顾言道。   几人笑闹了一阵,老夫人指着座让顾则笑坐下,待得顾则笑落座,顾言又拿她打趣了番方罢休。老夫人问了顾进此番到京城作何打算,顾进忙一一回了,听到他在京里做事,老夫人少不得夸赞。又问了顾言可有说亲?顾言羞答答的咬了帕子,半晌后方道明已和湘城的莫四少,今岁的状元郎定了亲,于下月中旬成亲,这次随了哥哥来京便是因此事前来。   闻言老夫人忙道了喜,又言待到顾言成亲那日必亲自备上厚礼等云云,一时说的顾言喜笑颜开。又想起众人常说的傅大将军英俊挺拔,宛若嫡仙,心里便有些恨恨的,后悔了最初的选择。   一番谈话皆是老夫人与顾氏兄妹二人交谈,顾则笑只端坐于座上,面上含笑,时刻保持着缄默。耳内听得顾氏兄妹二人的回话,心下便觉得这两人惺惺作态,无趣得很,偏老夫人还当这两人是个好的。   “老三媳妇,今儿个怎如此少言。”老夫人终于留意到顾则笑的失常,不悦得皱眉道。   “老夫人有所不知,媳妇这是适得其反了。”顾则笑不慌不忙地道。   她与顾氏兄妹视同水火,目下见着了能这般平静相处已不是不错,哪还敢盼她们轻松说笑!   老夫人听罢已是了然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这是嫌我老太婆碍眼呢。我也不是个不知趣的,你们兄妹三个且去吧,莫怨我霸占了时间便是。”   老夫人一句话便将她们三个打发了,顾则笑一时后悔不已,若是晓得最后落得带顾氏兄妹回青渺院的下场,她还不如当着老夫人的面与她们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呢。   “哥哥想来事忙,妹妹便不留哥哥了。”到了青渺院不远处,左右瞧着无人,顾则笑忽地的停下步子,回头笑着对顾进道。   未料到她这般不顾大局,顾氏兄妹听得此话皆是一愣,随后顾言笑道:“妹妹说的是,哥哥确实忙,既如此我与哥哥就回去了,妹妹好好保重身体。”   她们互看对方不顺眼,既能早些离去也好。   微微点头,顾则笑道:“回去代我向父亲母亲问安,请他二老保重身体,则笑不孝,不能在二老跟前伺候,还望见谅。”   三人又打了一阵太极,顾进与顾言方离去。二人一走,顾则笑便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连带着阴冷的天似乎也暖和了。   府内的日子过得轻松,随着傅衍离去的时日渐长,他房里那群妻妾也似乎忘了他回府时有泰半日子歇在青渺院,于是见了顾则笑时,她们脸上再也不见了那种恨不得撕裂她的表情。即便如此,顾则笑依旧不与她们往来,除却一些必要的见面,她几乎都缩在了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到了十二月中旬,府上收到了莫四少的结婚请柬,看着那印着金色囍字的请谏,顾则笑心下一阵抵触,本不欲去的。奈何场面活还得做,也只得吩咐李妈妈提前备了礼。待到顾言成亲那日,老夫人也兑现了当初的诺言,给她送了一份厚礼。   顾言成亲的排场十分盛大,那新郎骑着马儿去城西接新娘,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尾随其后,轿上的新娘愣是被抬了绕着京城走了半圈,最后方回到了新郎城北的状元府。顾则笑日后听得丫头提起,便想,那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十里红妆了。   后来喜宴上顾则笑得缘见了莫家四少一面,原是那日与顾则笑同桌的有一位左相夫人,这左相夫人听闻莫家四少才貌双全,欲想一睹真容。便让人唤了新郎官来,虽在座的都是女眷,但大喜的日子难得一乐,众人也都不提那礼数了。   见了莫四少,顾则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仪表堂堂,但相比之傅衍却是逊色不少,加之见惯了傅衍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再见了莫四少这文弱书生,顾则笑眼里却是瞧不上了!连着心底尚存的一丝不甘也消失殆尽。? ☆、第 24 章 ?  冬去春来,春尽后迎来了夏初。   大雨停歇,夏季的日头正好,园子里百花齐放,那争奇斗艳的姿势丝毫不亚于甫降人间时那满园的□□。陈湘芸历过了一个寒冬和一个暖融融的春日,她身上的病已几乎痊愈了,当日太夫诊断她活不过初冬的话已成了笑柄,而成为笑柄的还有顾则笑这么个尴尬的身份。   私下里丫头婆子们都在嚼她舌根,说是不用多少时日,顾则笑便会从继室贬为妾室。这些话传到青渺院众丫头婆子耳里,除了对她忠心耿耿的替她忧心,其余人俱是夹起尾巴做人,躲一旁偷看笑话去了。   顾则笑心里也是担忧着的,但上面的人没有亲口对她说,她便要时刻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无澜。   午睡方醒,丫头们便过来传话了,说是夫人道今儿天气好,邀约姐妹们去镜湖赏荷。夫人姨娘们早早的去了,如今只等小夫人。   没奈何,顾则笑一番清洗过后,命听雨梳了个十字髻,挑了个素色的耳坠戴好,望着镜中女子姣好的容颜,她略微一想,又选了个梅花钿贴上,如此方满意。映风捧来几件新作的夏衣,顾则笑本想挑那件莹白绣梅花蜀锦大袖衣,后想起如姨娘一身白衣不染的仙姿,便转手那了件樱桃红软烟罗半臂对襟襦裙。   礼妆毕,主仆三人方向镜湖款款而去。夏日的景色宜人,花园里蝴蝶绕着花儿飞舞,虽是午后了也还不休。一阵风吹来,路过花园里的那丛蔷薇,把架上的蔷薇花打落了,那粉的,红的,白的花瓣儿纷纷扬扬,宛若下了场花雨般,自是美不盛收。   一路行至镜湖,见湖边停了艘船,船上女子各异,燕瘦环肥,如那三月景般美得令人移不开眼。众人见顾则笑上船来皆止住了笑闹声,齐齐的看向这个身份尴尬,不喜出门的三房小夫人。   “妹妹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杯才是!”陈湘芸娇笑地打破了静默,其他人也忙笑着附和。   “甘愿受罚。”顾则笑道。兀自倒了三杯酒,她一一端起,对着众人一口饮尽,方笑道:“妹妹已自罚三杯,但妹妹来迟皆因姐姐知会得迟了,姐姐也要自罚三杯才能服众呢。”   陈湘芸脸色大变,料想不到顾则笑竟当着众人给下面子,她这是对她宣战呢,好,很好!陈湘芸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面上却挂起了笑,“这却是我疏忽了,只姐姐大病初愈,太夫嘱咐了万万不能饮酒,不若便罢了。”   娇娇一笑,顾则笑不欲为难她,只道:“俗话说得好以茶代酒,姐姐效仿了前人就是。”   众人皆知这二人在勾心斗角,当下也无人相劝,只安静地瞧着。陈湘芸面色忒的难看,对于顾则笑的不依不饶心下觉得十分羞恼,却也得以茶代酒自罚了三杯。   “咱们今日既说是赏荷,不若趁着这湖光山色陶冶情操,也学那文人雅士作诗,如何?”   一女人忽地高声道,顾则笑寻声望去,却觉得该女人面生,想来应是哪房的小妾了。   “可不是,如姨娘与臻姐儿都在,咱娘几个趁此机会灭灭她们微风。”二夫人笑道。   “臻姐儿必是夺魁了,还比什么?况我素来作不得诗,若真作了岂不是让你们笑话。”大夫人笑道。   “嫂嫂也别推三阻四的,咱们雅俗共赏便是。”四夫人道。   “正是了,有雅有俗才好呢。”二夫人附和。   众人一句接着一句,最后算是要学那文人雅士作诗取乐了。此时是夏日,湖里的荷开得极盛,一朵接着一朵,一眼望去竟是没看到间隙的。陈湘芸便提议以眼前之前为题,其余韵律等等却是不限的,众人听了连连称好。   陈湘芸虽是提出者,但她却以大病初愈不适劳神为由做了评选员。顾则笑坐于一旁,看着言笑晏晏的众人,心下很是恼怒。她们这些闺中女子不过是认得些字,可她们却偏要学那文人雅士作诗,这简直是为难人!   眼见众人都在冥思苦想,顾则笑少不得也费劲脑子想些略为像样的诗句来。皱着眉盯着湖中接天的碧荷间或夹着几朵荷花,像那仙女织就的锦缎似的,又见到一旁调酒的丫头,忽而想到一段还算不错的句,至少与诗有点亲戚关系的。   精神为之一振,顾则笑忙拿了笔记下了,她肚里本也没多少墨水,仔细端详了自己所作的诗。   烟雨戏霞红,伊人调酒浓。   新荷一抹绿,低眸半含羞。   红和浓押韵,而烟雨戏霞红与低眸半含羞皆是给物赋予了人的动作,瞧着颇为不错。顾则笑很是满意,这是她能写出的最好的诗句了。   不多时其余人也都作好了诗,众人将诗稿交与陈湘芸,她从头至尾品读了个遍,随后抽出一篇诗稿,笑道:“论来如姨娘与臻姐儿所做的诗是不分伯仲的,只臻姐儿到底是个孩子,能想出这样的诗实属不易。故夺魁的当属臻姐儿,如姨娘位居第二。”   “此话怎讲?”众人忙问道。   “你们看罢!”   将诗稿递于二夫人,众人忙围一起,争抢着看臻姐儿与如姨娘所作的诗。   毕竟镜湖六月中,春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众人看了连连道:“难得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出这样的诗,瞧这接天莲叶无穷碧写的可不是眼前的美景!”   又看了如姨娘所作,她的比起臻姐儿的却婉约了许多,却见是: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如姨娘这首也是极好的。”四夫人笑道。   “咱们嚷嚷着作诗,瞧瞧咱们所作的,再看看臻姐儿与如姨娘的。可真是云泥之别。”大夫人道。   “可不是?咱们这是小巫见大巫了,假文人见了真文人。真真丢面子!”二夫人道。   “日后再不敢在她们面前夸大。”四夫人叹道。   “正是。”   众人附和,一时又说拜如姨娘和臻姐儿为师,让她们教导一二。如姨娘忙谦虚的回了句,“夫人过奖了。妾身不过瞎猫碰到死老鼠罢了,哪敢打脸充胖子。”   自己有几斤几两如姨娘是知晓的,她那首诗是秦观所作,而臻姐儿那首却是苏轼的了。虽说众人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不过随口一提罢了,倒也没有真想拜师学艺。见如姨娘推脱,众人浑然不在意,拿了她们的所作的诗找乐子,这个点评一二,那个点评一二,时间也就过去了。   天色渐暗,众人聚一起用了晚饭便各自散去了。直到回了青渺院,顾则笑依然迷茫得紧,不大明白陈湘芸叫她过去是所为何事,莫不是真的只为吟诗?   ? ☆、第 25 章 ?  日子一天天逝去了,待顾则笑回神已到了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天上的阳光越发炽热。顾则笑的生活作息一如既往的无任何变化,除了请安,做女工,歇息,日子似乎也就这样了。但心底隐隐又有了些期盼,就像这时代的所有女人在家盼着出门在外的夫君归家般,她似乎有了那么一份期待。   “听说娘子又作了首诗?”伴着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珠帘一晃,高大俊朗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轻摇着绣嫦娥奔月团扇的手一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顾则笑手中的团扇轻飘飘的落地,掉在了傅衍的军靴上。傅衍呵呵一笑,亲自拾起扇子,将扇子搁置一旁,傅衍俯身瞧着呆傻的女人。   眼前的娇人儿今日只梳了个单螺髻,发髻上戴着支梅花缠枝钗,一身齐胸胭脂红襦裙,看着装束虽简单了些。可她轻摇着团扇的玉手皓白又晶莹,脸颊染了红晕,半眯半睁的水眸,瞧着真是可怜又诱人。   大掌握住她白嫩的玉手,拇指按压着婆娑了片刻,见她竟是没有回神,便反转手扣住她的手腕使力将她拉入了怀里。扣紧她的柳腰,傅衍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道:“娘子,为夫回来了。”   温热的气体喷洒在脖子上,带了丝痒意,软了身体靠在傅衍怀里,顾则笑任由他抱着,神识算是回笼了。清醒了头脑,晓得眼下抱着自己的男人是那个曾让她见了便生出逃意的男人后,她难得了不再害怕他。或许是相处了些日子,晓得他并非如面上看起来的不近人情,又或许是她盼了那么些日子终于盼到了他,如愿的听到了那声令人心悸的,甚至催人泪下的“娘子,我回来了。”   在这一刻,顾则笑想,她真的可以为了那声叫唤去赴死。   两人搂了片刻,傅衍便松开了她,后又牵着她的手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子。他牵着顾则笑往花园里走,不顾丫头小厮们的讶异,带着她左拐又拐,很快二人就要了镜湖。   头上的日头强烈,穿梭花园时迎面而来的微风能稍稍解热,可走了大半路,顾则笑也累着了,额头上,小小的鼻尖上渗了层薄汗,一张俏脸儿粉扑扑的衬着她因喘气而微微开启的红唇,那娇俏的模样真真秀色可餐。   看着眼前的美景,傅衍的喉结滚了滚,眸子闪过异色,打横抱起顾则笑,二人上了小船。解开绳子,不等顾则笑开口询问,傅衍已拿了船桨一撑,小船破开一层层荷叶向前划去。湖里的荷长得极旺盛,单是抽出水面的荷叶就有半人高,体型大如伞,人乘船入了荷塘,这大片的荷叶竟生生将人掩住了。   不知傅衍欲将她带往何处,顾则笑只微曲着两腿坐于船头看着手握木浆划船的男人。他此番回来,脸黑了些,想来是那地儿阳光要比京城里的炽热。可他那双眼如旧,黑漆漆的,使人看不清却是炯炯有神的。   耳边是哗哗的水声,眼前是俊美无涛,气宇轩昂的男人和飞逝而过的苍翠荷叶以及振翅上下飞翔的蜻蜓,景致简单又精致。顾则笑觉得这方是人间最美的精致,便是那天上的宫阙也是不及的。   船使到湖中心方停下,顺手摘下一朵莲蓬,傅衍坐到顾则笑对面,将她拉进怀里,动手给她剥莲子。   将一颗青绿的莲子塞进她嘴里,傅衍道:“今日怎不梳那十字髻了?”   轻嚼着嘴里的莲子,浅浅的甘甜漫上舌尖,那甜又紧随着入腹的莲子甜到了心尖。   “天热得厉害,单螺髻较清爽。”顾则笑轻答道,她仰脸看着男人,心思一转,又道:“将军可是瞧着不喜?往后妾身梳回十字髻便是。”   手上剥着莲子喂着她,傅衍低笑着,为了顾则笑的话。他知那该是女为悦者容了。“都喜。单螺髻也极好,只十字髻瞧着更为温婉贤淑。”   傅衍这话半真半假,半真即如他所言,顾则笑梳十字髻更为温婉贤淑。假的便是他更喜爱顾则笑梳十字髻,因顾则笑年龄小,梳着单螺髻瞧着像他女儿似的,傅衍心底有些微微的抵触,却也不能否认顾则笑梳单螺髻不好。   “柱子说你前些日子作了首诗,可是?”傅衍笑道,看着顾则笑的眼闪过亮色。   “嗯。”顾则笑点头应道,小脸却唰地红了。   与傅衍论诗,她自是想起了去岁她所做的那首,后被傅衍逼着念着做坏事的种种。眼皮一跳,顾则笑心里便不安起来,他如何问起这个来了,莫不是又故态复萌?   将最后一颗莲子剥下喂入顾则笑嘴里,傅衍扔了手中见空的莲蓬,手抚着顾则笑红彤彤的脸颊,不怀好意地道:“娘子,脸为何这般红,眼只管看着别处也不敢看为夫,可是想到了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画卷?”   被猜中了心事,顾则笑这会不仅是脸红了,竟是两只耳朵,脖子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嗔怒地瞪了眼前咧嘴笑的男人,顾则笑羞恼不已,她怎忘了这男人表里不一的面目。   “没个正经!”顾则笑啐道。   “与自家娘子要甚正经?”傅衍道。   垂眼看着怀里的女人,胭脂红的齐胸襦裙裹着她的娇躯,胸前的两团凝脂呼之欲出,白花花的晃得人眼都迷离了。她的小脸红得似血滴,像那开透的红芍药,却又人比花美。见她又羞答答的低垂着头颅,十指不安的抓着裙摆,如那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般,傅衍呼吸一重,抱着她躺在了小小的船上。   “你那日作的什么诗?给为夫念念。”   这人又想干坏事了,她才不中他的圈套!顾则笑撅嘴,将头扭向了一边。   “小心肝,乖,给我念念。”   傅衍的呼吸又重了几分,他头埋在顾则笑的颈间,细细吻着。自那日后,他便喜欢上让顾则笑一壁吟诵着她自己所作的诗,他一壁弄着顾则笑的游戏。等了片刻,见顾则笑依旧不吭声,傅衍笑着,出口的便是威胁的话。   “你若不从,我就在这里弄你。”   闻言顾则笑身子一僵,知他胆大包天,视礼教为俗物,如他硬要来,谁也拦不住。而她脸皮子薄,万万不能和他青天白日里在外行那事。于是不得不屈服。   “烟雨戏霞红,伊人调酒浓。新荷一抹绿,低眸半含羞。”   待顾则笑念完,埋在她颈间的傅衍闷闷地笑了。他道:“娘子错了,我看是:伊人半陈横,桃源溪水肥。问君夜归否,低眸半含羞。”   念罢,他堵住了女人的红唇,再也忍不住了。   ? ☆、第 26 章 ?  回府一个月有余,傅衍夜里歇息的地方除了青渺院再也不去别处了,连在书房办公也挪到了青渺院。顾则笑对此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是他们两人的相处俨然一对平常夫妻,忐忑是傅衍夜夜踏足青渺院,怕是他的妻妾们怀恨在心,私下里报复她。   不过诱惑往往使人失去理智,男人的恩宠也不例外。   知了叫过,顾则笑悠悠转醒,她眯缝着眼看着帐顶,久久回不过神来。傅衍动了动,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为避免伤到她,双手撑在她两臂旁。低头看着甫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小女人,勾唇笑了起来。   “这儿该有我的孩儿了吧?”单手撑着身子,傅衍一只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轻笑道:“为夫如此卖力,你也该有动静了。”   轰!   顾则笑俏脸迅速染红,想起了他们为何晌午已过还腻歪一处。顾则笑微微动了动身子,身子酸得紧,今儿个用过早饭,男人忽然抱着她到梳妆镜前说是替她描眉。别看男人的一双手习惯了拿刀,可拿起眉笔绘着女人的眉却也有模有样,当时顾则笑瞧着他那样儿倒像个十足的会讨佳人欢心的纨绔子弟。   可不是么,他就是讨了她欢心。最后描着眉,也不知怎地便描到了床上,直至被他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娇嗔了傅衍一眼,顾则笑红唇微启,吐出令男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话语。   “不要脸。”   傅衍呵呵一笑,浑然不在意,带着厚茧的大掌自她小腹一路游弋至她红通通的脸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想来娘子也是极不要脸的,若不是,方才怎地极力缠着为夫不让离开呢。”顿了顿,满意的盯着想找条缝钻进去的顾则笑,他忽地皱起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也不知为夫如此卖力会不会伤了孩子。”   顾则笑真不知用何话反驳了,涨红了一张俏脸,她水朦朦的眸子瞪着傅衍。凶气全无,倒像撒娇似的,可怜见的。   她的模样让傅衍呼吸一重,两眼晶亮的看着身下娇羞如花儿般的女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凑唇过去想亲她。   “不要,还疼呢。”顾则笑伸手挡住他的嘴,嗔怪道。   “将军,老夫人请您过福寿院。”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傅衍低咒了声,拿掉顾则笑的手,低头狠狠地吻了吻她,方恋恋不舍的离开。离开前还恶狠狠地道:“这回且放过你,下回看我不弄死你。”   眼睁睁的看着傅衍大步离去,顾则笑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可想到傅衍是个孝顺的人,心里的失落也随之有点消散。   吩咐映风听雨进来伺候,顾则笑侧卧在美人榻上,神情恍惚。也不知怎地了,心下忽然觉得不安,直觉老夫人唤傅衍过去是有要事相商的,而那事是关于她的。   秀眉一拧,顾则笑很是焦躁不安。下人们的疯言疯语传的越来越凶了,他们都说陈湘芸病好了,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室是要被贬为妾室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拿她取笑的,说是她本是将军娶了过来要做正经夫人的,却不想她进门给陈氏冲喜,冲好了陈氏却把她自己身上的灵气冲没了,从半个主子沦为妾室。可见一个人若是没福气时,连大罗神仙也是要落井下石的。   “姑娘这是怎么了?将军前脚一走,您便愁眉苦脸的。”听雨道。   映风捂嘴嘻嘻一笑,道:“姑娘那是不舍咱们将军。”   淡淡的扫了两个丫头一眼,顾则笑便移开了视线,怔怔的出神着。   傅衍一路到了福寿院,进了上房时见屋里只有老夫人和陈湘芸,连房里伺候的丫头也被叫了下去。上前行了礼,傅衍道:“娘找儿子可有要事,可是儿子惹恼了娘?”   老夫人让他坐了,视线落在陈湘芸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轻飘飘的移向傅衍,端起茶轻押了一口。道:“咱们大夏国历来便没有原配嫡妻还在就有继室的理,你当初娶顾言虽说是得到了今上的首肯,但那也是你妻子身子不好了。目下她身子已痊愈,断断不能再出现如此局面,我看那顾言便从继室降为贵妾吧。”   傅衍面上一冷,想起那娇滴滴的人儿,心尖阵痛。强压着怒气,傅衍道:“这是娘的主意还是她的?”   他嘴里的那个她指的自然是陈湘芸。   “将军冤枉妾身了,妹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得了将军的欢心,自然也让妾身欢喜的。以她这般模样的人做继室已是可怜,妾身又如何忍心让她做妾?”陈湘芸叫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端的是楚楚可怜。   冷哼了一声,傅衍道:“你也不必说那些敷衍的话,你我夫妻多年,彼此也还算了解。”   这壁老夫人气得的捶着腿,怒骂道:“没心的狼崽子,整日的陷在美人怀里,倒是把家国大事都给抛弃了!”   “娘这话说重了,儿子惶恐。”傅衍起身朝老夫人拱了拱手。   “没出息的东西!”老夫人扔掉手中的茶碗,茶碗落到傅衍脚边,哐当的一声碎了。流了一地的茶水还冒着热气,萦绕的雾气如此时的傅衍叫人瞧不清心里的想法。老夫人厉声道:“你媳妇是个好的,让顾言从继室降为贵妾是老婆子的意思,你媳妇方才还拦了我,我不依她。今儿个我把话搁这里了,一个房里没两个妻的理,顾言不降也得降!”   “当初娶她,我依了你们。如今是否做继室,却不是你们能做得了主的。”傅衍冷声道。   “当日你媳妇眼看就不好了,圣上体恤咱们傅家世代忠良方对你那庄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下你媳妇痊愈了,你还想坐享齐人之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娘多虑了,儿子再不成器也有自知之明。顾言一事是我们对不住她,娘休再提起此事了。”拱了拱手,傅衍道:“儿子与台文兄有事相商,这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撩袍子就走的傅衍,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苍劲的手指了他的背影片刻,终是无力的垂下。儿大不由娘,何况还是傅衍那么个从小不听话的?   抬眼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陈湘芸,老夫人冷哼了声,道:“你且回去罢,我乏了。”   说着便唤来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丫头婆子自门外鱼灌而入,那名唤素月的大丫头上前搀扶着老夫人进了屋子。陈湘芸瞧着空无一人的花厅,想到傅衍方才的态度,冷冷一笑,眼睛里爬起一丝阴冷。   顾则笑降或不降为贵妾是三房女人的心病,其中由以如姨娘最严重。   这如姨娘与别的女人有点不同,其它女人讨好一个男人,多数是想寻求一个依附,为自己的后半生铺路。而这如姨娘是未来人世重生而来,受过高等教育的她自是不屑于依附男人,她认为她肯伏低做小皆是因为一个“情”字。   可当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将所有的心思花费在一个女人身上,自认为看淡一切的人也该疯狂了!   丫头静心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知如姨娘,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把个静心打得嘴角流血犹不解气。顺手抓过桌上的茶杯,她欲喝口茶平息怒火,嫣红的娇唇甫一碰到茶水,那茶水直烫得她怒火中烧,甩手摔了茶杯,拍着桌子怒骂道:“好好,好你个傅衍,枉我待你一片痴心,你却如此回报我。你既无情也休怪我无义,我柳如眉岂是任人宰割的!”   如姨娘话里怪罪的莫过于她当年死缠烂打,乃至最后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方逼得傅衍纳她为妾。她一直认为金石为开,水滴石穿,即使傅衍再冷情也总有被她热情打动的时候。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心憔悴了,真的以为他是无心的,又见其对房里的女人雨露均沾,她终于认了。   可当她认命时,老天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她平静的心陷入了绝望!? ☆、第 27 章 ?  架上的蔷薇还开得艳,可笼子里的女人却凋零了。   那日老夫人唤傅衍过福寿院所为何事顾则笑也从素音嘴里知道了,自然也清楚了傅衍的态度。虽如此,她的心却无法平静,反而更显得忐忑不安,茫然若失。   人处在一个至高点,到了摔倒之日便更惨。   素音说用蔷薇花做的胭脂极好,她又恰懂得一二,顾则笑便耐不住诱惑,顾不上正午的日头,提了花篮就兴致勃勃的往花园里去了。映风听雨二人忙跟上,亦步亦趋的替她打着伞。   到了那丛蔷薇花前,顾则笑利落的拣了开得极好,颜色娇艳的花朵儿,抬手轻轻的掐下。掐了不过五六朵,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换上一副浓重的表情盯着面前的蔷薇花。   “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呢,如今又不高兴了?可见是将军给惯出来的脾气!”映风口无遮拦的拿她打趣。   “可不是,姑娘近来是越活越回去了。”听雨道。   “回去罢,我累了。”扔了花篮里的蔷薇花,顾则笑满脸疲惫的道。   听雨听了很是诧异,今儿个顾则笑吃了早饭,她手上做着针线活,可没一会儿就打盹了。这一打盹可是直歇到了晌午方醒,她人虽是醒过来了,但精神仍不大好,她们只认为是傅衍今日一早面圣,需得在宫中留宿一夜她才如此。   却不料她听了素音几句话便兴致勃勃的要去摘些蔷薇回来做胭脂,丫头们见她如此也松了口气。然而眼下她不过摘了五六朵,神色又厌厌的了,也不知是何故。   “姑娘身子不妥也不吭声,只管自己扛着,将军回来了当我们丫头招呼不周,拿我们打骂也不碍事。只姑娘身上难受,岂不是让将军也难受?”听雨道。   “我身子自是好的,想是近来天气炎热易犯困。正午日头猛,晒得娇花都蔫了,我精神不好也是自然的。”顾则笑道。   三人一路说着往回走,直至离青渺院近了些,远远的就看到李妈妈立于门槛上左顾右盼。待见她们三人回来,她便急急地迎了上来。   “姑娘!”李妈妈喊了声,脸上尽是焦灼之色,待到近了,她一把抓过顾则笑的手。顾不上分寸,语无伦次的道:“方才素月过来请姑娘,怕是有不好的事。”   眼皮一跳,顾则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起那个丢失的香囊。嗤地又一笑。顾则笑暗笑自己过于敏感了,那香囊去岁便不见了,若当真有事也不至于到如今方事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有可能,或许当日那香囊是敌人埋下的导火线,只等着时机成熟了将她一举歼灭。   初时她不得傅衍欢心,那人便不对她动手,目下她在后院独宠,她们终是等不得了么?   顾则笑打了个寒战,稳了稳心神,吩咐李妈妈道:“妈妈且别慌,老夫人仁慈,喊我过去也是叙家常罢了。”靠近李妈妈,顾则笑压低声音道:“妈妈派人去给将军传个信,就道我出事儿了,让他速回。还有,告诉他,我肚子里有了他孩儿。”   不等李妈妈回应,她将花篮递给听雨,转身急急的往福寿院的方向而去。   眼皮上下跳个不停,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到入了福寿院,只听得院中一棵高木上传来几声乌鸦的喊叫,待顾则笑闻声望去,那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入了花厅,顾则笑匆匆扫过一眼,却见厅内只坐着老夫人以及陈湘芸。二者脸色皆不好,阴沉得像那乌云密布,又恰似黄昏的天色。   急步上前,顾则笑福了福礼,道了句“老夫人。”便低眉顺眼地立着。   老夫人不作声,只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半晌后忽地的怒意四起,拍案而起。自桌上抓过什么东西扔向顾则笑,怒道:“瞧你干的好事!”   看着落地的物什,那是一个香囊与一件绣着红梅的肚兜,这两件物什顾则笑是认得的,香囊是她初来傅府后遗失的那个,而肚兜如何也落入老夫人手里,顾则笑不得而知。   “老夫人何处此言?”顾则笑淡淡的问道。   “不要脸的东西!”老夫人怒骂了声。   这壁陈湘芸忙充当和事佬,她起身上前,扶着老夫人坐下,便立于一旁为老夫人捏肩垂背。一壁为顾则笑说好话。   “老夫人息怒,顾妹妹是个好的,想来是那些个人故意陷害……”   “她是个好的?她若当真是个好的还勾搭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厮!”老夫人怒道。   顾则笑脸色大变,未料到对方打的竟是铲草锄根之意。如此污蔑,若外人真信了,她足以下十八层地狱!   正欲开口辩解,又听得老夫人喊了声“马四!”   音方落,门外走来一小厮,看那小厮一副糟蹋样儿,顾则笑冷冷一笑。   马四入了花厅,见了一脸怒容的老夫人,吓得两腿一软便双膝跪地。不等老夫人发话,他已磕了几个响头,朝老夫人道:“老夫人饶命,小人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当日小夫人过来找小人,以小人家中老父老母要挟,小人才与她行那苟且之事……”   “住口,顾妹妹乃千金之躯,岂容你这般玷污!”陈湘芸斥道。   “夫人,夫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如有一句假言甘愿遭天打五雷轰!”马四又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发毒誓。   听了一半,老夫人已经忍无可忍,高喊了声,“来人,将顾氏绑去郊外的普罗寺,等将军回来再做定夺。”   一时丫头婆子自门外涌入,不待顾则笑辩白,自也不顾她的挣扎。拿了块破布堵住她的嘴巴,几个人押着她向花厅外而去,驾她上了马车,便急急忙忙的离府。   马车到了郊外的普罗寺,那婆子早已打点好一切,自山后带着顾则笑入了偏房,便将她锁住,又派了几个人看守。   顾则笑看着小小的屋子,突地响起李妈妈曾与她说过的话,那时她还在顾府时,李妈妈常笑道:“夫人在世时总说姑娘是个苦命的,我瞧咱们姑娘是个有福的?”   娘亲说她命苦,她或许真是命苦。想起方才老夫人与陈湘芸的一唱一和,从来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她已知她算是完了。   想到傅衍,她眼神一暗,内心很不安,不知那个男人会不会相信她?苦笑地摇了摇头,顾则笑怪自己多想了。   夜很快来了,顾则笑左等右等,等不来傅衍,心里不免失落。躺在床上睁着眼回忆起与傅衍的种种,便又痴痴的笑了。笑着笑着便已泪流满面,等她发觉时,枕头都湿了,紧接着她似乎看到天亮了,扭头向帐外看去,只见大火已经蔓延了整个屋子。   顾则笑忽然又笑了,脸上的笑容古怪至极,接着她就缓缓地闭上双眼。她逃不出去了,她甘愿等死!   “姑娘――!”   她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了李妈妈凄厉的喊叫。   两年后   春来了,冰雪消融,岸边的杨柳吐出了新芽,田里的禾苗也抽出了新绿。一带发修行的女尼路过村子的小河旁,听得一群盥洗的女人谈及本朝大将军傅衍的秘事,往前的步子不由得停住。   “那傅衍不是个能征善战,攻无不克的大将军吗?圣上能让他出家?”一妇人道。   “不知,只听他交出了兵权,道是杀戮太重。他又道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过着刀刃上的生活,逝者已逝,他出家是为了替那些弟兄祈福。”另一个妇人道。   “那些话不过是唬弄咱们罢了,我听人说那傅大将军先前原配嫡妻命将不久已。圣上怜惜他,便让他娶了个继室,对外只道是给原配冲喜,可哪有娶妻给原配冲喜的,还不是那嫡妻不行了,傅家需要个将军夫人。可说来也怪,那继室进门没多久,将军夫人病便好了。后来那继室去寺中烧香,夜宿山寺,夜里起了把大火,活活将她烧死。将军赶到时,房子已化为灰烬,莫说人了。直至后来,将军想来知道继室受难与后院女人承宠脱不开干系,于是彻查了此事,却是那扬州柳大人的女儿,如今做了傅将军妾室的柳如眉与原配害的继室,其中连他母亲也脱不开干系。傅将军觉得心灰意冷,收拾了戎狄后,便辞官出家了。”   那女尼听到此,低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不过走了一二来步,迎面走来一个秃头和尚,见了她,便上前施了礼,道:“敢问女施主可知月老庙在何方?”   女尼还了礼,指着他来的方向,道:“施主往回走便是。”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